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明明是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之中, 他的声音却如此清晰的飘进了我的耳中。
我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太……”我不自觉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唇，脸上扬起微笑，念出他的名字来。
“太宰。”
不是太宰先生, 而是太宰。
是那天假扮情侣时，我们之间交换的称呼。
太宰穿过人群走向我，周围明暗的光线落在他深色的头发上, 晕出浅淡的暖色光晕。
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我称呼上的变化, 但他却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毫无异样的温柔地应了我一声。
“嗯。”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开始有些紧张起来。太宰先生是否有意识到我是特地打扮出来的呢, 他是否喜欢我此刻这个样子呢,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纷纷闪过, 但面上为了缓解忐忑的情绪, 我装作看了看周围。
“敦他们——”
“嘘。”
太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朝我眨了眨眼睛。
“是溜出来的啦。”
“因为任务分成了好几组，我和国木田在一起。但是国木田太啰嗦了, 和他一起看烟花的话, 感觉烟花都变得无聊起来了。”
我：“这、这样啊，那——”
停顿了下, 我抱紧怀中的书，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着。
“在任务开始前, 一起看烟花吗？”
在说出这句话时，我听到自己如鼓擂的心跳声, 甚至不确定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太宰先生是否也听到了。
那双鸢色的眼睛轻眨了眨，随即浮现出笑意来。
“好啊。”
说是一起看烟花, 但实际上此时并没有到燃放烟花的时间。但我没有提出这一点, 太宰先生也没有指出这个问题。
我们两个随着人流向前走着, 也算是在烟花燃放前的没有目的的闲逛。走了一会后，我觉得和平常有哪里不太一样。等抬手捋耳边碎发，看到垂落下来的和服衣摆时，我才恍然明白过来是哪里不同。
速度不一样了。
比起平常太宰先生的走路速度，他此时要走得更慢一点，我忍不住偷偷看他，心里想着，是因为我此刻穿着和服只能小步前进，所以为了配合我，他才会是这样吗？
“怎么了？”他偏过头看我，而我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视线，被他捉到这一点，只觉得耳朵都在发烫。
“没什么——啊，那个是？”
我随便看向某个摊位，试图转移话题，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要过去看看吗？”他说。
这是个卖面具的小摊，我们走过去时，前几个客人手上拿着选好的面具刚刚离开，一时摊位前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颜色艳丽的面具挂在两边，上下叠着，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它们都是白狐面具，只是样式不同，有全脸的，也有半脸的，还有纯粹用作装饰的迷你型。
“有喜欢的吗？”太宰先生问我。
我看了看那些面具，说起来其实我以前小的时候倒是带过那种动画片角色的面具，但这种也属于不同风格的，也算是比较新奇了。虽然最初是打着随便转移话题，可此时我的确有了些许兴趣，便取下了其中一个全脸型的，拿手支撑着盖在了自己脸上。
好奇之下，我转头就这么看向太宰先生。
“怎么样？”
因为面具的遮挡，我的视线只能通过面具上的眼睛看向外界，于是广距被缩小，集中到了我面前的太宰先生身上。
借着面具，我反而能够光明正大地注视着他了。
面具摊上挂着一串小小的灯泡，他站在旁边，垂眸看着我。因而橘色的灯光也打在他的侧脸上，垂下的睫毛折射出浅浅的浮光，落下的阴影却让那双鸢色的眸变得更加深沉些许。
“唔……”
他沉吟着，似乎在思考，我隔着面具看他，看到他眼里倒映出我戴着面具的模样。
“这个面具——”
他的肩膀动了动，随即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与腕间相连处被轻握住，然后拉着我往下。我被带动着，原本盖在脸上的面具也随着滑落下来，而他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拿走了我手中的面具。
原本握着我手腕的手已经收回，只有皮肤出残留下了些许属于他的体温。
“——感觉不是太适合今晚的伊织呢。”
他不急不慢地说出了后面的话，然后将面具挂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慢了半拍才哦了一声，本来以为要离开这个摊子了，我却发现他依旧还站在原地，“太宰？”
“选这个吧。”
他说着，取下了迷你款的面具，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我。
我愣了下，“哎？”
“低一下头。”他只这么说，我迷迷糊糊地就下意识按照他说的话，余光看到那片沙色的风衣晃悠了下，朝着我靠近，随即就是发顶传来被触碰的感觉。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头顶的触感若有若无，或许是因为这么做的人本就没有多用力，而是十分的轻柔。只是一个晃神间，他便后退了一步，我才刚刚抬头，就听到他柔声道：
“果然还是这样更适合呢。”
我抬眸撞进他噙着笑意的眸，心跳再次如鼓擂般响动，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吗？”
“是的哦，感觉今晚的伊织，就像是从月亮上走下来的姬君哦——”
他笑盈盈看着我，用轻快的声音说着赞美我的话，随即他比划了下，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用夸张到像是开玩笑般的口吻道：
“看到的第一眼就心动了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或许是因为他这句话让我也多了些许勇气，我壮着胆子也向他提出要求。
“那——太宰也低一下头吧。”
他略挑了下眉，但还是笑了下，按照我所说的话弯下腰来。
趁着他这个动作，我从摊上也取下了一个用以佩戴来装饰的迷你面具，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挂在了他的头上，收回手时，他也顺势直起了腰，抬手摸了下顶在偏右侧的面具。
“这个……”
“现在，”我清了清喉咙，却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的高兴，尾音都上扬了些，“太宰也是从月亮上走下来的了。”
“……”他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但随即露出失笑的表情来，“这个意思……是说我成为姬君的眷属了吗？”
我歪了下头，含糊地应了声。
“唔。”
其实并不是。
《竹取物语》中，来自月亮中的少女辉夜姬最后是孤身一人回到属于她的神殿之中。
我却并不想如此，我也不是她。
若我真是从月亮之中走下来的，那么一定是因为皎洁的明月中有我心属之人，也同样从月中来到人间。
他在月中，我便也在月中。
他在人间，我也在人间。
不如说，在这段暗恋与被暗恋的关系中，我才是那个自始至终都紧紧追随于他的存在，并且胆大妄为地想要试图将这抹明月攥紧到手中。
支付金额时，摊贩老板看着我们笑着道：“两位不如去许个愿？附近的神社也参与了这次活动呢，听说是这次组织者的邀请来的，所以也有许愿挂绘马的活动。”
距离放烟花还有一段时间，我问过老板后发现地方并不算远，说不定等我们走到了再许完愿，正好也到了放烟花的时间。
我不禁带着询问看着太宰先生。
“可以去吗？”
或许是我语气里的期待让他听了出来，他并无异议地点了下头。
“好。”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放烟花的缘故，周围的人变得更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时不时就会与旁边的人轻碰撞到肩膀。加上我还不太习惯穿着木屐，又因为和服的特质，脚步也不能放快，难免时不时就停留一下。
我看了看身旁自始至终保持着合适的速度的太宰先生，将手上拿着的书换到挂着小包的手上，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口。
在他看过来时，我假装平静地道：
“之前你说过，如果想要避免人群隔开的话，有很多种办法，这样、这样也可以的吧……”
虽然试图一本正经，但最后说着说着，我还是因为少了点底气，声音逐渐变小，语气也开始飘忽起来。
“嘛——”他拉长了尾音，在我逐渐提起心来的情绪中，忽地低笑出声，弯眸看我。
“当然可以。”
我一边高兴，一边又忍不住想，我刚刚是不是又被太宰先生给逗弄了。
这个答案注定是无法得到解答的，毕竟我也不好意思问出来。
等我们走到老板所说的位置时，就看到已经围了许多人在那里，木架上也已经有许多绘马挂在了上面，旁边是穿着狩衣的神官，只需要将金钱交到他手中，便能够拿到一枚绘马。
我从小包里取出硬币交给神官，视线在神官身后空白的绘马上晃悠了一圈。因为太宰就站在我身旁，我听到自己开口时过于紧张而有些颤的声线：
“请……请给我那个。”
我指向代表着姻缘的心形绘马，就算是在夜色之下，我都觉得可以看到自己抖啊抖的指尖。
——还好没有抖成帕金森，我心想。
毕竟说出这句话时，我想我大概已经用掉了我储存了三分之一的勇气了。
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二会用在哪里，也显而易见。
神官微笑着将绘马取下来给我，我拿着绘马和笔，平复了下自己害羞的心情，扭过头来看太宰先生，“太宰呢，要选哪个？”
“嘛~我就不用了。”
他目光落在我手上，沉默些许后，淡淡一笑。
“怎么说呢，像我这样的人——”
他摊了摊手，嘴角甚至噙着笑，用轻飘飘到漫不经心的口吻道。
“就算神明真的眷顾了我，大概也会在下一刻便会明白，我不过是迷惑了她，实际上真正的我并不值得得到她的任何一丝注意力……”
他便用着这样似乎无所谓的笑，还有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让我心都为之颤抖的话语。
甚至还有余心和我开玩笑。
“总而言之，就算真的许了愿望，大概也不会在我这种不存在幸运值的人的身上实现。”
“……”我握紧手中的东西，沉默着转身朝木架走去。
站在木架前，因为写字需要双手配合，我拜托太宰先生帮我拿着东西，他顺手接过，看我在绘马上划下一笔时，移开了目光，给我留有了隐私。
但我此刻却不需要他如此，正相反，我希望他能够看到。
“太宰。”
“嗯？”他又转过头来。
“希望——”
我一边说，一边用笔一笔一划地在绘马上写下了黑色的字迹。
“伊织，和，太宰——心想事成。”
写完最后一笔，我将绘马挂上去，然后我转过身来，与他对视着。
“如果说幸运值的话，我其实也挺倒霉的，之前也一直想要去求御守，但总是没找到时间——”
我耸了下肩。
“那么，两个同样幸运值不怎么样的人一起许愿的话，负负得正，肯定能够实现的吧。”
我歪了歪头，笑了起来。
“对吧？”
“……”
他怔住，眼睫颤动了下，轻应了声。
“……啊。”
我的手背在身后紧张的握了握，只觉得手心一片滑腻——
啊，太好了。
没有被拒绝这种说法。
“其实……”
他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之前一直有在犹豫，不过，想想还是决定拿出来了。”
在我疑惑之时，他伸手放到风衣口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看向他的手心——
那是一支颇有些年月的黑色钢笔。
周围变得更加吵闹了些，似乎是在说着要放烟花的话，但那些话语在此刻似乎都化作了安静，唯有太宰低沉悠扬的声音飘进我的耳中——
“伊织很喜欢写作吧。所以我一直在想，该为当时你照顾任性的我时，送个什么礼物才好——”
他的身后，有一簇火光笔直地飞上天空，嘭地一声，化作绚烂的烟火。
“只是钱包反倒是因为我的爱好再次遗失，竟是身无分文，所以想来想去，只能把这支我常用的钢笔送给你——”
夜幕在瞬间变得明亮，那流彩的光也落到他的身上，光影流转间，熠熠生辉，似乎也照亮了那双注视着我的鸢眸，如此专注，我几乎溺进他的视线之中。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愿意收下吗？”
这一幕太过梦幻，我怔愣住，呆呆看着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然而一旦意识到这并非梦境后，随之涌出的喜悦立刻攀上心头——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我想要说，那本被我带过来的《自杀手册》我有在很认真的看，也帮了我许多，比如我想要循序渐进，慢慢按照计划来，找到最完美的时机，述说我的情感——
但人的情感永远是这样，爆发得让你措手不及，永远无法按照计划行动。
于是，勇气鼓动着大脑，只剩下了唯一仅存于脑海中的话语——
“我喜欢你，太宰。”
——这是我从很早以前，便想要告诉你的。
烟花一簇一簇地绽放着，将夜幕照得如梦似幻。
但我眼中唯有他的面容，其他所有的声音也都被我忽视掉，因而在我的视线中，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在我眼中放大——
“伊织。”
他轻念着我的名字，睫毛颤动，于是光影在他眼睫之中破碎，明亮起来的鸢眸似乎也变得黯淡。
“我知道……”
“我知道。”他又轻轻的重复了一遍，却避开了我的视线，我的倒影也从他眼眸之中消失。
“我——”
他的声音似乎变得艰涩，但又或许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抱歉。”
他说得极轻，几乎淹没在这背景音中，然而落入到我耳中，却振聋发聩，狠狠击中了我的神经。
我的心就像是此刻夜幕下的烟花，升到最高点后，便倏然间分崩离析，酸涩化作海水，迅速倒灌进我的口鼻之中——
我不明白为什么。
是我又一次的……
自作多情了吗？
“我……”
我听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或许还带着些哭腔吧，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可能是我也觉得……
如果真的哭出来了，会让本就为难面对我的告白的太宰更加为难吧。
“……我知道了。”
——至少，不要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吧。
只是失恋而已。
不要……不要说出一些让自己看不起自己的话来。
“——太宰！”
国木田先生的声音响起，没有哪一刻，我觉得这个声音有如天籁。
“你这个混蛋，快点和我来工作啊！港口mafia的人都——啊，是夏目小姐。”他话说到一办，看到我后立刻转口和我打了个招呼。
“你和太宰——”
“没什么，就是……就是无意间，正好遇到太宰先生了，”我说，“既然你们有事的话，那……那我就不打扰了。”
在说这些话时，我甚至没再去看太宰，因为我怕再看到他时，我的眼泪真的会忍不住从眼眶里涌出，而不是像此时，还能强扯出一丝笑。
但就算如此，我也感觉到自己继续待在此处的话，也难以忍受下去。
所以我甚至没等他们回应，便离开了这里。
“喂，还在看什么呢太宰——”
身后国木田先生的话淹没在人群喧闹之中，我跌跌撞撞走着，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觉得身心疲惫，大脑仅剩的理智让我还记得不能弄脏和服，才没有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而是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铃声钻进我麻木的大脑中，我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是来自于被我塞到腰带之中的手机。
“伊织——？”
电话里五条悟的声音遥远得似乎是从天际落下，却让我终于从暗沉的海底之中挣脱出来，不再溺毙于其中，回到现实之中来。
尽管现实也依旧让我觉得无比的难过。
“悟、悟君。”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声音不似平常那般轻浮。
我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落出来，极力克制着，才发出我自认为平静的声音——
“没事。”
“你的声音听起来可完全不像没事啊，伊织。感觉都快要哭了呢。”
他似乎在电话里啧了声，语气不由分说。
“等着，我来找你。”
几乎不等我回话，耳旁已经传来了挂断的声音。
我握紧手机，放到膝盖上，垂眸呆呆看着暗下来的屏幕，大脑迟钝得不想处理任何信息。
天空依旧还在放着烟花。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的侧脸颊突然一热，惊得我扭过头来，却看到戴着墨镜的五条悟，手里拿着罐热牛奶贴在我脸上，察觉到我看他，他笑眯眯地说了声嗨。
“悟、悟君，你怎么……”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他却已经将牛奶罐塞到我手里，直接拉着我起来。
“好了！来履行约定吧，伊织~”
“……什么？”
“看我带你在游戏场起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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