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大概人心里惦记着事情的时候, 总是难以安稳入睡，于是半夜三更突然醒过来，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盯着滑落下来的被单, 刚醒过来时的大脑似乎想了很多, 又好像因为闪过了太多想法, 于是反而什么也没留住，陷入放空般的状态。
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我猛地惊过神来, 看向门口。
敲门的声音停了下来。
“是我哦。刚刚又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五条悟的声音。
“……没有。”我说，“是有什么事情吗, 悟？”
“因为感觉你醒了, 所以想来看看你。我可以进来吗？”
——【保护，也是一种禁锢。】
这句话在此时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抓着被角的手一紧, 却又感受到了毛绒绒的触感以及链锁的冰凉感, 才发觉在之前发呆的时候，我不知道何时将五条悟送我的那个手链挂件握在了手里。
我缓缓松开手，将它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进来吧。”
门外传来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五条悟走进来的时候，我顺带着按了下床边的开关，灯光亮起，我也看清楚了五条悟此时的模样。他穿着宽松的睡衣, 手里拿着装了半杯水的杯子, 一边打着哈欠, 一边走到我床边坐下, 把水杯递给我。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 于是我的身体也比大脑反应更快地伸手接过，然后才一顿，慢慢收回，低头喝了一口。
水温适中，温热而不烫嘴。
顺着喉咙滑下时，暖意也随着散开，似乎驱散了莫名的一丝不安。
我又喝了一口，身体放松下来，抬头发现五条悟正看着我。
“……怎么这样看着我？”
“感觉老婆好像没有刚刚醒过来时那种不安了哦，”他这么说着，眨了眨眼，“本来还想着，要是继续抱有那种情绪的话，就刚好开口说留下来呢。”
我：“……”
完全就是把自己的想法赤|裸裸地说了出来啊，而且还底气十足。
“不过就这么回去的话，感觉反而会因为担心老婆，于是自己睡不太安稳呢，”他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然后开始做噩梦，要是醒过来了倒还好，说不定可能会沉浸在噩梦里，那样的话……”
“停。”我哭笑不得地做了个手势，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闭上嘴，只那双在灯光下反射出点点冰晶碎光的眸看着我。
房间内安静下来，唯余我们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我抿了抿唇，挪动了下身体，空出块区域。
这是自那天之后，我第二次和五条悟躺在一起，但是心情却和那天不一样。
“还是情绪不太好吗？”
五条悟一边说，一边翻过身来，伸手将我带进怀里抱住，隔着衣服上下摩挲着我的背部，像是安抚我。
“我在这里哦。”他低低地，放缓了语气，完全就是全心全意关心着女友的样子，于是反而让心中抱有其他想法的我感觉到了有些愧疚。
在开口时，我有过犹豫，甚至想过忽略心中的疑问。如果放在以前，我可能真的就会这样做了，然而与五条悟在一起的时间里，他的性格以及他的行为风格的的确确对我产生了影响。
我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他怀里，挨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不想假装忽视察觉到的问题，想要得到对方亲口说出的答案，想要弄明白他的想法。
于是最终想要问出来的念头占据了上方。
“……悟。”
他的手又在我后背轻拍了拍。
“嗯？怎么了？”
“我现在戴着的这个choker……是不是有别的功能？”
“是哦。”
五条悟继续慢慢抚摸着我的背脊，回答我的声音毫无异样，且十分的干脆直白，没有任何委婉。
“当然是有其他功能的。”
有那么瞬间，我甚至觉得，其实他一直在等着我问出口。
……或许并不是我的错觉。
因为就算是太宰先生没有提示我之前，我自己也有所察觉。这并非是我有多么敏锐，仅仅只是这么做的人并没有想过掩饰太多，于是便处处都是线索。
“……别的功能是什么？”
“可以知道老婆现在距离我多远，以及在哪里的定位功能，还有能够接收周围声音的功能，啊，让我想想，”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真的在思考到底还有哪些，“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功能，也是用来确保我可以知道老婆的状况的，比如受伤程度之类的。”
他的声音里带上笑意。
“都是用的束缚哦，虽然也有术式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但想来想去觉得果然还是束缚更加隐秘一点，不会让咒灵或者咒术师轻易注意到你，一开始还有些小问题，但慢慢调整后效果已经很不错了，这个过程也很有意思哦——老婆？”
原本靠在他怀里的我用手撑开了距离，抬头看向了他，而察觉到我视线的他自然而然地低头看向我。不知道他是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的话语最后以上扬带着惊讶的口吻结束。
但我自己知道，我的脸色总归是轻松不到哪里去的。
“为什么要下这种束缚？”我问，并且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因为此时房间内的灯是关着的，而月光透过窗帘便显得更加朦胧，就算我很努力的去看，他的神情也依旧有大半隐藏在昏暗的室内。
于是最终能够借来判断的，也只有他的声音。
“当然是为了保护老婆你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自然，说话时，他身体动了动，弓起的角度更大了些，头朝我靠了过来，额头轻抵在了一起。
“有这些束缚在，如果真的再次发生意外，至少我知道要去哪里找到你，能够更好的保护你。”
“最近实在不太安全，我很难放心你一个人出去，可是我无法一直陪着你，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像也不太好，所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样不好吗？”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透着亲昵，缱绻，将他的想法坦率的展露在了我的面前，而这么做的立足点，也仅仅只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全。
并且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无法强硬反驳的事实。
身为普通人的我，在这种拥有着异能力和咒力的世界里，受到伤害的几率要比我原本的世界提高了许多，尤其我之前的确被卷进去好几场事故之中。
但是——
内心冒出来的想法依旧是抗拒。
就算我知道这样可以保障我的安全，就算这么做的人是我的恋人，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身处在随时会被监听的监视环境下，我心中升起来的依旧是本能的反感。
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让我们两个脱离了额头挨着额头的姿势，因为在这样亲密的状态下，有些拒绝的话便尤为得难以说出来。
“悟。”
我在昏暗中对上他的视线，斟酌着自己的语气，尽力不显得过于的生硬。
“我很高兴你愿意保护我。”
在与五条悟、家入君还有虎杖悠仁他们的接触中，我对咒术界有粗浅的了解，也知道束缚是需要交换代价的，那么，五条悟为了能够得到我每时每刻的情况，所付出的代价又会是什么呢。
按照他的说法，他这么做是为了我的安全，所以交换的代价也应该与此有关。
所以我就算再反感自己的隐私被入侵得彻底，我也无法真正对五条悟冷下声来，因为他本来可以不必这么做，就像当初我和他还只是朋友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想过这种做法。
“但是——”
正如五条悟如此直白的袒露自己的行为一样，我作为他的恋人当然也受到了影响，就算语气要显得温和许多，可我依旧选择了将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说了出来，而不是隐藏在心中。
“可以让这个束缚就此结束吗？”
昏暗中，他似乎眨了眨眼。
“但是这已经是最适合你的方式了，如果换成别的手段的话，那么很可能你会承受不了这种力量或者不喜欢那种方式——”
“就算它再适合也不行。”
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喜欢这样，悟。”
这次五条悟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沉默了一会。
在这种光线不足的环境中，似乎连沉默也变得漫长起来。
但我还是等到了他的回答。
“既然不喜欢的话，那就结束这个束缚吧。”他说。
他覆在我后背的手上移，解开了choker的连接。
在它脱落下来时，我心中松了口气，停留在了我后脖颈的手却没有挪开，反而轻轻摩挲着，力度过于的轻柔，就像五条悟此时过于温柔的低沉声音。
“我会努力找到能够让你喜欢的新的方式。”
“在那之前，伊织可以先待在家里吗？”
“……不可以。”
“为什么呢？”
就算房间内依旧昏暗，我似乎也看到了他脸上的不解。
“伊织太弱了，我只是想保护好你而已。”
他的不解是如此的发自内心，自然到不能再自然，于是便显得仿佛拒绝了这个提议的我有些过于得无理取闹了。
我定定看着他，松开了捧住他脸颊的手。
咒术师……原来是这样的吗？
我清楚他并非是故意这般，但却因为如此，才在此时此刻，我如此深刻的了解到某个一直没有察觉到的事实。
一个被五条悟外在展现出来的性格所掩饰的事实。
那就是——
独属于咒术师的。
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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