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船同行客

杏花微雨沾衣湿，沈惊鸿慌张离开，撞在门上，那臂弯里的披风便铺落在了地上。

        我捡起来，看着阴沉沉雾蒙蒙的天空，想着他的衣服应该要湿掉了，他应该将这披风带走的，不过，他去而复返，拿来这披风，是想给我的吗？

        心头好似拂过了一阵淡淡的杏花香，我将披风上的灰尘拍去，然后小心地安放了起来，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他见面了。

        抬手摸了摸唇，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没想到，竟然还是我轻薄了小郎君。

        若是母亲在，大约又得罚我了。

        景盛四年。

        肩头微微一暖，我睁开眼，看见小棠给我盖了一件披风。

        “夫人，回屋里头睡吧，你身子虚弱，之前田院判嘱咐了您最近不能着凉，不能吹风，按时吃药……”

        “好了，我都记得，这几日天气回暖，夜里也不凉，而且，这日头也才下去，没到晚上呢。”

        小棠皱眉，大约觉得我又在狡辩了，一幅为难模样。

        我只得说道：“我方才有些困，睡着了才没回屋里去。你瞧见骁夏了吗？”

        小棠：“小舅爷吃了晚饭就出去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不会出事吧？”

        我笑了笑，说道：“在杏水巷出不了什么事情，他逢年过节也难得从季陵回来，这里又没有他的仇人家。我一会儿是不是要喝药？”

        小棠想起这事，立刻就跳了起来，说道：“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忙忘记了，我这就去煎药，夫人你快回房去。”

        我扶着椅子起了身，拉住从肩头滑落的披风，笑道：“知道了，这就回去。劳累我们小棠给我煎药，你煎好了药，放在堂屋就行，我要睡一会儿。若是你一会儿敲门我没回应，这药就不喝了吧，明日再喝，也不耽误这一顿。”

        小棠有些生气，又不敢瞪我，只得憋屈着说道：“那可是不行的，夫人你得好好听大夫的话，我一定要喊你起来吃药。”

        我笑了笑，低头看向手里的披风，银色的披风上面绣着一丛丛浅淡的白色杏花，是当年沈惊鸿留下的那件，后来去了侯府也没见他穿过，原来是一直遗落在了这里，我竟然都给忘记了。

        “傻丫头，除了沈惊鸿，还有谁能逼我喝下那些苦死人的药？”

        小棠撇嘴，说道：“那可不是，夫人也不怕喝药，我以前见夫人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可只要侯爷在，夫人就会变得怕苦怕吃药，然后侯爷就得哄着夫人喂蜜饯儿！”

        小棠说着，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我想到婚后那些小事儿，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回到房间寻了寻，之前骁夏在侯府交给我的那枚玉扳指不见了，可是锁着玉扳指的盒子安好无损，定是他拿走了东西。

        将盒子合上，我转身出门，想了想，还是将披风盖在了身上。

        夜里寒凉，这身子能不折腾还是别折腾了，不然年纪轻轻香消玉殒，也太惨了。

        我提着灯笼出门，从杏水巷去永隆街，便是从应安城的西南角穿过整个皇城，到达东北角，这条路很远。

        永隆街旁是重明巷，重明巷出来便是国子监，当初我去国子监找沈惊鸿，总得走上一个多时辰，实在是远的很。

        算算脚程，陆骁夏出门大概不会坐马车，自然也不会骑马，晚上骑马太引人注目了，他必然是走着去的，就算走着去，他应该也快要到永隆街了。

        要是穿过朱雀大街，绕过南城门和东城门，路过天霄巷再转到永隆街，便是骑快马也追不上陆骁夏，可是我想知道，他要见的人究竟是谁。

        那些人将扳指交给陆骁夏，甚至让他用那枚扳指在京城达官贵人出没最多的永隆街上去联系人，说会有人来帮助他，那些人的势力在这几年，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出门过桥，走了半盏茶，我在河边找到了一位还没有收摊的艄公，给了钱，然后坐上了乌篷船。

        “夫人，去哪儿？”

        “永隆街。”

        艄公撑杆，乌篷小船摇摇晃晃驶向了并不宽阔的河道中央。

        “夫人，可是不熟路，去永隆街啊，要走东南门，那边路上太平，巡逻人多，晚间也还有马车，轿夫可以雇佣。走这内西河，最远也就到内河垂花巷，你还得上岸再走一段路。”

        我听着小船在水上走过时掀起的水浪声，笑道：“阿公，我知道，我就住在杏水巷，知道走陆路太平，不过有急事，水路更快。”

        内西河的的源头在应安城内河，那里连通着应安城北门外的护城河，内里连着皇城里的太极宫，据说御花园的水也通此处。

        内西河贯穿了整个应安城西，白日里河道上的小船也不少，只是晚间没什么人，因为西城多是贫贱百姓，盗贼多，官府抓不完，索性也懒得严格管理，所以晚上走水道的人时常有被“水鬼”打劫的，黑灯瞎火，那些人从水里钻出来跳上船便是一棍子，然后立刻下水逃走，很难抓到。

        “如今水鬼还多吗？”

        我低头看着水面，月光映照下来，翻涌起伏的水面泛着点点银光，美丽静谧，实在不宜想象，从水里冒出个盗贼的场面。

        我反手摸了摸藏在披风里的擀面杖，琢磨着若是我一棍子给水鬼敲破了脑袋，我是不是还得下水捞他，以免让他们做了真水鬼？

        艄公笑道：“这几年倒是好些了，姑娘知道重花巷？”

        我想了想，抬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飞檐走壁的那座座高楼，说道：“你说的是紫衣巷？”

        艄公：“可不是，自从那地方住了慕容大人，好多人便只管重花巷叫紫衣巷了，自从尚书令搬去了重花巷住，许多朝中赤手可热的年轻大臣也都住在了重花巷，进进出出，好些个紫衣大官，因着这个缘故，官府在这附近巡逻的人多了许多，抓了好些水鬼，担心水鬼冒犯到了达官贵人们，所以内西河这几年安静了不少，但是总有些从垂花巷花船上出来的醉鬼，把我们这些船当成是花船，上来闹……所以，晚间很少有女子坐船，更别提像夫人你这样一个人坐船的——”

        艄公话还未完，小船便狠狠晃荡了一下，我笼罩着披风藏住脸抬头，才发现竟然是有个人，从岸边一个大跳，跳上了小船。

        摇摇晃晃，那人身姿却平稳地很，他一点也不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冒犯，直接从袖中取出了小碎银扔给艄公，说道：“是去垂花巷，捎我一段。”

        艄公来不及拦阻，那人便弯腰往船舱里走来，我摸了摸棍子，寻思着要不要动手。

        却听那人讶异了一声。

        “原来是姑娘的船，冒犯了，想来不是去垂花巷的？我有急事去垂花巷，能不能请姑娘下船将这船让与我？”

        我抬眸，说道：“不行，我也有急事去垂花巷，急着捉奸，先来后到，郎君下船去吧，还能少游一段路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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