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道心崩碎
神像发出的金光持续了很久。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金光开始迅速衰弱，眨眼功夫神像便重归黯淡，空间狭小的菩萨庙也重新变得昏暗。
在这短短的一柱香时间内，陈化吉脖子上原本惨不忍睹的刀伤，竟以肉眼可见的诡异速度愈合，最终变得完好无损。他惨白的脸庞也渐渐有了红润血色，呼吸也随之恢复。
年轻道士胡危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模样狼狈。
他看到陈化吉死而复生后，并不惊讶，也不惊喜，只是摇了摇头，面无表情。
胡危猜，陈化吉还是会不听劝告，一意孤行。
就算他已经死过一次。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破败的菩萨庙屋顶许多地方都在漏雨，一滴滴雨水，不断滴落在陈化吉的额头上。
陈化吉的身体恢复了感觉，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重返人间。
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反复摸着自己脖子，确认脖子并没有任何异样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
陈化吉经历了一场特别恐怖的噩梦，之所以恐怖，是因为这场噩梦太过逼真，许多细节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梦见自己在客栈被关初二一刀砍在了脖子上，然后又来到了菩萨庙，自己的脖子出了许多血，把地上的干草全部都染红了，关初二一直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化吉记不清了，他猜自己在梦里最后可能死了，因为那种绝望与寒冷交加的痛苦感觉，除了死亡似乎没有更贴切的解释。
陈化吉把噩梦回忆了一遍后，缓缓站起身来。
当他看到满地的红色干草后，顿时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来不是梦。
过了片刻，神情呆滞的陈化吉颓然地坐在了地上，泪眼模糊。
胡危背靠墙壁坐在庙里的一处角落，他看着陈化吉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笑。
“陈化吉，你也看到了，你的确没有做梦，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是这尊菩萨救了你一命。”胡危说完，若有所思，又补充道：“其实关初二那一刀也是为了救你，如果她不给你一刀，关大安一拳下去完全够你死两次了。“
胡危话落，陈化吉随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他的眼泪停了下来，问道：“真的是这样吗？胡道长。”
胡危见陈化吉怀疑自己，也不生气，漫不经心道：“信不信由你，你身边那把伞是她给你在黄泉路上用的，现在你最好打着伞出城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陈化吉看了看脚下，果然有一把已经腿色的红色油纸伞，
伞上面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关初二的泪水。
“胡道长，这把伞还是留给我黄泉路上用吧，等我死了，还要麻烦你。”陈化吉语气平静，对菩萨神像拜了三拜，然后走到了菩萨庙门口，看着大雨若有所思。
胡危哈哈大笑，果然被他猜中了，陈化吉刚醒来就急着去送死。
年轻道士找了一处没有染上陈化吉鲜血的干草，躺在上面，随口说道：“我突然想起了两件小事。第一件事，这几日死去的少女都是别人的心上人。第二件事，段迟的妻子王珊珊并没有生病，她已经死了。”
陈化吉倒吸了一口冷气，万分震惊。
胡危虽然没有直接说凶手是谁，可是这两件事一起说出来，就等于告诉了陈化吉答案。
“胡道长，谢谢你。”陈化吉最后说了一句话，然后便大步走向暴雨中。
“去吧。”
胡危并不关心陈化吉的命运，他只知道天黑了该睡觉了。
年轻道士沉沉睡去，恍惚间，他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某一天。
——————
夜色里，荒郊野外有两个道士行色匆匆。
这两个道士一胖一瘦，胖道士叫张玄梦，瘦道士叫胡危。
张玄梦手里拿着一柄红线编制成的铜钱剑，铜钱共有七七四十九枚，正气凛然。
两人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张玄梦觉得有些无聊，戏谑道：“胡龟，这次咱们要杀的东西可不简单，等会你可别吓得尿了裤子。”
胡危手里拿着一柄品相不俗的桃木剑，他用剑身狠狠地拍了一下张玄梦的大肚子，没好气道：“死胖子，比我先到一步登封境就开始看不起我了？你当自己是道教真君？我呸！”
张玄梦摸了摸大肚子，哈哈大笑：“好师弟，师兄错了，咱俩要和谐相处。”
模样颇俊俏的年轻道士哼了一声，嘲讽道：“等老子以后娶了媳妇，你就自己去斩妖除魔吧，谁他娘乐意和你相处。”
胡危话音刚落，张玄梦突然停下了脚步，对胡危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朦胧月色下，阴风阵阵吹过，传来一声无比凄厉的叫声。
“来了！”张玄梦反应极快，他一手将铜钱剑横在身前，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胡危也不敢怠慢，连忙从身上找出一张黄色符纸来，夹在双指间。
两人背靠背严阵以待，过了很久，阴风停了下来，而那恶鬼却始终没有出现。
胡危失去了耐心，他将双指间的符纸随意丢弃，埋怨道：“来个屁，你说话能不能靠谱一点？”
张玄梦依旧十分警惕，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大声道：“别掉以轻心！”
胡危并没有理会张玄梦，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然而胡危刚走出两步，在他身后赫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女鬼！
张玄梦见状，只跨出一步便瞬间移动到了胡危身边，手中的铜钱剑直刺向女鬼头颅。
就在张玄梦的铜钱剑即将触碰到女鬼时，女鬼狞笑着一掌拍在了胡危后背上，随即化作一阵烟雾，消失不见。
胡危后背被女鬼这么一拍，两条腿顿时就失去了力量，瘫倒在地。
下一瞬，女鬼又出现在了张玄梦背后，张玄梦躲闪不及，被女鬼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师兄！”胡危心急如焚，可他中了那女鬼的邪门歪道，一时间无法动弹。
“师弟，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张玄梦表情十分痛苦，从喉咙里艰难嘶吼着，“你要替我……捉尽世间鬼，除尽世间魔，斩尽世间妖！”
话落，张玄梦手中的铜钱剑支离破碎，四十九枚铜钱均匀地洒在了他和女鬼的周围，随后他口中念念有词，又有一张符纸悬在了他面前。
他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洒在了符纸上面，鲜血瞬间就勾勒出了一个“焚”字。
焚字符眨眼间就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无情地吞噬了恶鬼，同样也吞噬了张玄梦。
“上天入地，道法无边！”
火光冲天中，张玄梦最后发出了阵阵狂笑，与恶鬼同归于尽。
那一刻，胡危看着满天灰烬，道心崩碎。
他再也不想斩妖除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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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菩萨庙里的年轻道士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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