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雨
今还真能说是鬼节，都要大中午了，洞外却雷鸣轰轰，暗沉沉的，大家都杵在洞中迟迟不敢出去。
更别说是去捉拿什么断首师了，现在连鬼的一根寒毛都不敢碰。
白知山颤颤悠悠的扶着墙出洞。
这里四周被林子封闭，放眼望去全是相差交错的树木，灌木丛灌的跟人也差不多，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因为眼皮一直跳的缘故，白知山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预感愈来愈强烈。
如今又还不是在此处临着边界的位置，他想着上去最高处探探情况。
这样的天还真是没见过，在他家那座山，四周云雾缭绕，仙鹤立足门前，与这边一个天一个地。
白知山只是出去看看情况，在洞口走了一步，那群人就顺势跟上了他的步伐，仿佛是说“你去哪我就去哪，别想甩掉我偷偷跑走”。
他们区区一介凡人，并不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多变加离奇的因素，只想着捉断首师，领钱。
然而白知山并不知道身后怎么了，只觉得身后有莫名说不出口的压力。
而他们跟在白知山屁股根头，像是要找娘喝奶的娃儿。
他们还在说。
“别推我！我要排这！”
“我不想最后，你！滚去最后。”
“唉唉唉！好挤好挤……别挤了！”
唯有纪川行，默默排在白知山身后。
在场的人都认为他多少有些不要脸，他都比那二十几人强上百倍甚至千倍不止，还脸皮厚的占了最安全的位置——离白知山身后一拳距离。
也有不少人认为，离了白知山半拳，都危险。
白知山迫于心里莫名的压力，于是转头，希望不是他想的那般。
“……”
他哑然。
两边人相互对视，片刻后——
“各位听我说，”白知山扯出一个笑容，“我去打探一下情况，你们不必跟着，洞内暂时来说是安全的，你们就好生待着。”
心里顿时舒畅许多，应是说出了那句话，也见着了身后的场景。他可不是要去玩，带着这群人过家家，跟着白知山危险也未必会减少。
本来头转了回来的白知山，又感觉自己刚刚看到不该看的，心问：纪川行是不是混进来了？
结果回头一看，还真是！
赶忙一只手按住了离他毫无丁点缝隙的纪川行，皱眉道：“你也别跟着去，保护好他们，我很快回来。”
谁知，纪川行却没皮没脸的说：“我害怕，捎上我呗。”
虽然话语中感觉到了丝丝油腻劲，但有他一起头，大伙都这样说，节奏又全被往反方向带。
看纪川行那样定是装的。
他怕什么？怕离了白知山就吃不上他特制的硬度飞饼了？还是不想照顾那群人。
可白知山也不惯着他：“你再害怕都没他们怕，别话多，照顾好他们，要是我回来见他们少条胳膊断条腿的，就把你五马分尸了，听到没？”
“好好好。”
纪川行只能暗暗答应，但心中万个不愿意，自己都没照顾明白还要照顾好他们，而且这些人心中□□成私底下咒骂过他，他也听到过不少。
说他爱摆臭脸，说他两面人。
对他与白知山的态度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把白知山当神供着，把纪川行当瘟疫一样躲着。
纪川行早也习以为常，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他从小被骂的最多的就是“孤儿”二字，如今的他，还真就像个瘟疫。
人们都怕，可惹不起，能避则避，也会私底下咒骂几句。
白知山虽然不放心纪川行带人，可他真的有事在身，不能多留。
而他走后，纪川行要照管好二十多人的生死，他也不想管，可他不敢反驳白知山。
于是又不能多说什么，免得告状，只能态度稍微好点的不屑道：“别出去，我看着你们，”然后手往洞深处指指，“过去，坐着，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他们不像是被纪川行照顾着，更像是被囚禁。
看他们嫌弃纪川行的眼神，甚是不满。
“你态度可真差，比白道长差好多！”
“对对对！他让你照顾好我们！所以就别骂我们，你也别打瞌睡！”他说完还满脸傲娇。
“还有，照顾好我们，别让我们陷入危险！”
纪川行听这些话瞬间就不乐意了，什么叫照顾好，他只记得白知山临走前说的是“照顾”而没有好字，气势就足了起来：“他只让我照顾你们，又没堵住我嘴，也没说不能骂你们，是吧？”
再说了，他纪川行又不是谁谁家的家仆，怎么听他们那句句语气跟使唤人似的。
但，白知山的确说的是“照顾好他们”，纪川行耳朵打岔了。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都不约而同堵上了耳朵，心想着跟这人在一起还不如自己出去，哪怕是死了都不想与纪川行待在同一个洞中，惹人烦。
真想一人一巴掌往他脸上扇。
在心中，他们早已将纪川行千刀万剐了。
“啊切！”
白知山跃上了树梢，突然鼻子一痒打个了喷嚏。
“谁又念叨我了？”
随后借着微弱风力轻功从一颗颗树上跳了上去。
白衣胜雪，足不沾叶。
谁能想到，毫不费力就从据说是江锦城最高的山的半山腰，没有几分钟就到了顶，一个人笔直的站在树的顶端，俯瞰四周，有种为我独尊的味道。
发丝凌乱散在肩膀两侧，任由风将它轻吹散向四周。
雾竹早已蠢蠢欲动，快要耐不住性子出了剑鞘，白知山只能暂且按住它。
“雾竹，性子莫急。”
周围一点生机都没有，天空打着闷雷，却迟迟不下雨。
突然，巨大的轰隆声让白知山提高警惕，闻声看向出声那边，但并没有发生什么。
树被狂风胡乱吹打，天色由黑转向了暗红，本以为是放晴的前兆，远处却有一束红光直射天空。
云突然像波涛汹涌的海浪猛烈翻滚起来，还露出各式各样丑陋无比的面孔，它们都张着血盆大口。
大地突变为血色，而刚刚本是暗沉的天就像是能沥血似的，让人恐慌。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那边的动作越来越强烈，但白知山确定了这件事，那是梁府传来的，这就说明血祭完成，已有七人再次丧命，途川门也再次打开。
而想召出断首师那人也如愿得逞，想必如今的嘴脸很是丑陋，身上各个部位也因为血祭糟蹋不成样了吧。
白知山正想着事，天毫无征兆的下起了血雨，只能跳下树头摘了片稍微大点的叶子为自己躲躲。
血雨猛烈拍打在秋叶上，凡是被血雨淋过的地方，都宛如一道道利器划过叶片。
被划处平滑，丝毫不比人为逊色。
看来光靠叶片躲是没办法的，只能用微弱灵力为自己添上一层保护。
可凡事总有个万一，他的脖子稍有不慎被血雨划了短短一刀，脸上也是如此。
但白知山顾不着处理，直奔队伍所在的山洞，他怕大家会有危险，怕纪川行临走前那靠不住的样让大家处于危险之中。
又想到城中的场景，并不会简单。
那道直冲云霄的红光还在继续，光度似乎都快要射到这边。
城中相比这，定是要更加猛烈。
多大一座城，而那边更多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们还有儿女需要照顾，还没赏眼世间繁华。
因为那人的一己私欲，害了全城甚至方圆百里的人，真是毫无良性可言，将人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捉拿断首师也不是多大点的事，就想暂时先放放。
白知山灵光一闪，有个不靠谱的想法，他打算先到洞中安顿好那二十几人后快速到达城中。
虽然这个想法很自私，但他认为，城中的百姓更需要他的救助，本还以为以血祭天也没多大点事，谁知闹到城外方圆几百里，大家都受到威胁。
还在洞中的他们听洞外入刀剑般的呼啸声，就以为是白知山回来了，还想出去瞧瞧他是在打打杀杀些什么，剑功怎么这么快。
谁知，坐在洞边闭目凝神的纪川行也是发现了不对劲，就缓缓睁开眼。
他可不认为是什么白知山带着杀怪声回来了，只是这声音迅速，仔细听，能听到细微的类似水物打在叶子上的声音，随后又转为短刀划过叶片。
正当有两个趁着纪川行思考的时候，就想探头出去看看，面部就与白知山所施的屏障只有一指距离，一滴血雨如刀般滴在屏障上。
奈何应是屏障比较耐得住，并没有轻意被划破，只是成尖刀状立在上，像是知道自己攻不破，又化为血水缓缓向下流。
两人惊了，刚刚的过程都目睹在心里，而刚好有人的眼珠子是与血雨在同一平面上的，要是早一步探出头，他的眼睛怕是会遭殃。
离与死神相遇只差了一步。
纪川行见状手快的直接将他们两拉开，往身后扯，然后不耐烦的将他们摔在地上：“不想活命就给我滚出去，不探头是会死啊，九条命是吗？”
他不是看不惯的骂人，而是为这些人行为的懵懂无知而骂。
从昨骂道今，看样子是没用。
被纪川行拽摔到地上的其中一人突然就委屈：“谁不想活，我只是想看看这林子中有什么稀奇事儿，如果能安全回去我可以同我儿子说说，”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咱家就是粗人干农活的，哪懂什么危不危险的！”
“这不是借口！他们怎么不凑热闹，怎么？不一样？”
虽然说是这么说，可纪川行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并未觉得自己说错什么，这是事实。
就算心里再不是滋味，就算他们真的就想瞧瞧世面，等会儿回去后跟孩子家人分享，那都是最基本的错误，没有什么提到别人的软肋就心软的。
要是心软，他们就会毫不知错，一错再错。
就收不回来。
今日还是中元节，什么稀奇玩意不会出来，如今在白知山还没回来时，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待着，不要给他添麻烦。
“给老子滚回去坐好。”
洞中又恢复死寂，他们都围坐一团，不敢吱声，死气沉沉的，各各面如死灰，像是看不到回家的希望。
也怕是回不了家了，这算是他们最后一次。
明明进山之前还喜乐容容的，如今却成这般，有人掩饰事实扣着手指头。
纪川行站在屏障后，侧头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白知山，灵力微弱的他不知道在外面怎么样了。
更何况他昨日还用灵力过度晕了过去，都没休息多少就出去，也算是个病号。
如今的洞内也看不清洞外的情况，血雨早已将屏障沾红，血淋淋的，还在“吧嗒吧嗒”的拍打。
纪川行像是思考良久，背对着他们道：“你们别出来，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冲了出去。
虽然白知山走前是对他私下说过，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他能处理。
看现在也处理不出个东西，纪川行又心系他的安危，只能只身前去找他。
大家伙都没反应过来，人就消失不见了，都慌了神，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又不敢出去，看外面的情况肯定是不好的，他们可招架不住，只能好好听纪川行临走前的话，在洞中好好待着。
他们已经给白知山二人带来挺多麻烦了，明明都是陌生不熟悉还没聊过几句话，而他俩却像自己的爹娘似的为他们所做出的行为负责，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所以，不可再给他二人添麻烦。
有人开始祈祷：“希望他们二人平安归来。”
“对，一定要回来！”
大家伙都纷纷学这人，学的有模有样。
热脑子冲出去的纪川行，明明能感觉白知山是在山顶那处，但他却向着山下跑，而那些血雨夸张的像是怕他似的，都躲着。
即使纪川行慢慢悠悠走，那些血雨也不会淋着他，而是故意躲避。
别人是躲血雨，而血雨却躲他。
纪川行顾不上这么多，他现在疯了似的直奔山下。
奔跑了片刻，似乎是到了他所想的地方，但却在寻找什么东西。
可在这处地方，看纪川行皱眉头的表情，似乎并没先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寻找许久无果的纪川行不耐烦的轻轻一抬手，随后一掌拍在身旁的树干上，树也受不了力的倒下去，而他要寻的东西却被一人抱在怀中，慢悠悠的出现在他身后。
是没瞎眼睛，没瘸腿还长高了不少的孙北。
这厮一手抱着琵琶另只手持着青绿色油纸伞，眼皮耷拉，似乎是刚睡醒，懒散样让纪川行恼火。
与其说他是孙北，更能说是仅次于见归烟的七大煞。
薄砂——良不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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