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格里高利
黄昏城的晨曦教会是一家中小型的宗教机构，却拥有一笔庞大的教会财产，包括三处固定资产：一座典礼大教堂、一座布道修道院、一座战争神学院。
晨曦教会的最高管理层是三人议事会，三名红衣主教也分别管理着教会的三处资产。格里高利七世就位列三席之间，负责全权管理修道院的事务，比如传教活动、巡礼接待、日常祷告等等，当然更重要的是财务大权。
“主教大人，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查询过了，公司的转账出了点问题，所以有了延误，需要缓几天。”通信水晶球那头，灰袍法师在不住地道歉，态度相当诚恳。
“……动用了关系，直接去找了公司的社长。社长同意干预，尽快处理，延误时间将大为缩短为两天，预计五天才能放款成功。实在是很抱歉！”
“好的，谢谢你经理。”格里高利七世思索了一下，接受了灰袍法师的解释。
他对塞勒斯-西里奥托的观感非常好：年轻的法师热情诚恳，看得出来是个正直的好小伙子，可以信任；通话里面年轻法师倒是显得挺专业的，面谈的时候则稍微有点腼腆，不过这都可以理解；更何况对方一直在尽力地帮助自己解决难题。
格里高利七世结束了通讯，盘算了一下印刷工坊的产量和修道院对经文的需求量，觉得资金宽限几天到账影响并不大。然后红衣主教大人收拾收拾衣冠，开门走出了隔音性极好的祈祷室。
“主教大人，您的祷告结束了？”门外等候的神甫有些好奇：“还是您需要什么吗？”
红衣主教大人突然要来祷告，负责祈祷室的神甫只好随侍左右。不过，格里高利主教大人进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出门来了。
“我们在高天之上，爱我们的女神啊！黄昏尽去，晨曦来临，因为女神的光耀在其上。黄昏尽去，晨曦来临，惟有我们女神的话，必永远立定！”格里高利七世右手抚胸，脸上微笑着，目光里满是慈祥，亲切地看着神甫。
红衣主教大人所引用的经文主旨，是教导信徒信念坚定的。神甫听闻后忏悔不已：自己竟然沾染了世俗，怎么能因为祷告时间长短就追问主教大人。
他幡然悔悟，跪下祷告，然后感到格里高利七世温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头顶，他还听见了红衣主教大人慈悲的教诲。
“记住，要虔诚，做一个正直的人。”
红衣主教格里高利七世，在神甫的祷告声中渐渐远去。
红衣主教大人最近出现了流动资金的缺口：印刷工坊的原料需要采购；供货商要求付清上一次尾款；而且最近快到给工坊工人们发工资的时日了。
铁金库那边是没有指望了，死活不同意格里高利七世以私人名义借款。红衣主教大人只能另寻别处，哪怕二分利息很高了，也得先把资金口子补上。
如果没有资金的补充，格里高利七世以后的私人财路就完全断了。而且印刷工坊所接的教会订单也将无法完成，从而彻底失去信誉。
那批经文可是要限期交给波洛斯军团的，延误了甚至会关系到最近一次“千年远征”的准备。再进一步，如果三人议会因此追查，说不得红衣主教大人中饱私囊的举动还会被曝光。
三天后，面色不虞的格里高利七世，穿着一身简朴的斗篷，出现在了五百加隆公司里。红衣主教大人的心腹，一名孔武有力的八级盾锤牧师，站在他身后。在他面前，则坐着五百加隆公司的社长巴尔古夫，和客户经理塞勒斯。
“塞勒斯经理向我承诺三天，然后我同意宽限到五天。但是这都第六天了，十五万金加隆还没到账！”乔装上门的格里高利七世，一开口语气就很硬。
“技术故障，纯属技术故障。我公司的转账渠道出了点小问题，一直在想办法。”巴尔古夫社长带着微笑，不慌不忙。
他平和的语气和从容的态度，是如此让人信服：“那么多客户等着钱款转账，都在催促。这个情况我们也很为难。”
“主教大人您消消气。”塞勒斯在一旁宽慰。格里高利七世看得出来：灰袍法师很紧张，他也只是被逼着硬着头皮参加；在座几人，还得巴尔古夫社长来作出决定的。
年轻人的话，格里高利七世还可能听进去几句。巴尔古夫此时的话，一听就是推脱之词，红衣主教大人才不理这一套。
格里高利七世的印刷工坊已经快耗尽储备原料了，供货商最近两天也开始找他催款了。他今天来，就是要五百加隆公司给一个准信：钱，到底什么时候到账。
揣摩着眼前的巴尔古夫社长，格里高利七世不满道：“技术故障了，要解决！说了的话怎么能不作数，你不解决，钱款接续不上，影响了教会的正常运转，你们担当得起吗！”
“哎，主教阁下，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用个人信用在借款，我公司什么抵押物都没有收你的，是不是。钱款已经批准了，十二万金加隆。只是转账方面出了点小问题。”
“什么，什么十二万——怎么又变了，不是说好十五万吗！”
“你先别嫌少。你看你随便去找一个人说‘借我十五万金加隆’，别人会直接借给你十二万吗。十二万已经批准下来了，问题解决后直接转到你的账户上。”
格里高利七世和巴尔古夫的言语交锋并不激烈，却已然你来我往交手几回合了。话里话外的玄机，让资历不够的塞勒斯一句话插不上。
对方毕竟是客户，公司也不占理。巴尔古夫社长顶住了诘问后，兀自退让一步，又许诺到：“这样，这个事情，我亲自负责把关，放到最优先处理，再给我公司两天时间。资金一定到位。”
言语上奈何不了对方，公司社长本人也出面做了承诺。
十二万就十二万吧，虽然比预期的要少，但是节省点原料采购支出，再找个由头扣罚点工人薪资，也够用了；眼前这位巴尔古夫好歹也是堂堂一公司的社长，开门坐店的，说话应该作数。格里高利七世也自己的顾虑，左右一想，决定再相信五百加隆公司一次。
“哼，三天变五天，这都第六天了，还跟我说一共要八天。”格里高利七世虽然嘴上说着不置可否的话，却也起身准备离开了。他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教会高层，实在不宜在这类金融公司多加露面。
“两天之内，钱款一定要到账。”
“一定一定。”灰袍法师塞勒斯赶忙起身，送红衣主教大人出门。
然而格里高利七世终究还是失算了。妄自他英明一世，从一个小小的神学院学徒，废了多少心机才爬到今天的红衣主教地位，却在五百加隆公司这么家草鸡公司手里，差一点儿阴沟翻船。
第八天，五百加隆公司公司许诺的钱款仍然没有到账。
惊怒异常的红衣主教大人一连拨打了十几通通话去责难，把灰袍法师塞勒斯骂了个狗血淋头、狼狈不堪，然后觍着老脸，向同样十几通通话来催问欠款的供货商，不断地做出解释、给出保证。
第九天，被承诺的十二万金加隆依旧渺无音信。
慌慌张张的格里高利七世，才急急忙忙地试图采取补救措施，为了筹款想尽了所有办法，也才不过凑够一万多金加隆，简直是杯水车薪。他连灰袍法师塞勒斯的通话都懒得拨打了——被供货商指着鼻子斥责赖账不还，他那张老脸早都丢得一干二尽了。
修道院祈祷室的神甫还对此万分钦佩：红衣主教大人信仰坚定，最近祷告的次数越来越多，真是虔诚无比的圣徒啊。只是格里高利七世主教大人似乎也到年纪了，最近气色颇为不佳。
到了第十天，还不见钱影的红衣主教大人已经开始准备挪用公款了。
教会的资金监管严密，格里高利七世从来没有找到过直接伸手机会，才开办印刷工坊搞搞变相的侵吞。现在红衣主教大人可顾不了那么多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冒险挪用一下试试，万一没有被教会发现呢。
他的通信水晶球却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是灰袍塞勒斯的通话。
“你们公司面子丢光了不说，连里子丢掉光了！该死的，你们公司就是骗子，我要向俄佐立的圣武士们告发你们！你们这群……”黑着一张脸的格里高利七世，也不再在乎会不会被修道院的人听见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主教大人，钱到账了。”前天还骂不还口、赔笑连连的灰袍法师，第一次出言打断了红衣主教大人。
“你们这群……嗯，钱竟然到了！真的？”格里高利七世难以置信的惊叫。
他几乎认定五百加隆公司的人都是合起伙来骗他了，他已经对那笔虚幻无影的所谓信用借款不报任何指望了，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有人故意设的局好恶整他。
让格里高利七世万万没想到的是钱还真的到了，他顿时喜不自禁：有钱就好，有钱一切都有还有办法补救挽回。
红衣主教大人一瞬间只觉得乌云尽去、海阔天空，这几天堵得他心头发慌，让他几欲抓狂的心病，终于彻底治好了。
“只是主教大人，十二万金加隆只到账了十万八千。社长说惯例就是要砍掉‘头期款’，那一万二是提前收取的保证金还是利息什么的。”
灰袍法师一脸心灰意冷，也是一副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直言相告：“简而言之，这破公司在玩‘九出十三归’的把戏，就是在放高利贷！”
格里高利七世脸色铁青地挂断通话。不断颤抖的身躯表明他已经出离地愤怒了！
“啪！”
水晶球被红衣主教大人恶狠狠地摔成一片粉碎：“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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