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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荷枝出寝殿后便经受了不少打量。她径直地回了屋中,裹上了被角。

        三月的天气总还有几分冷。

        今日她不当差,早有人去伺候太子,荷枝抛却不愉快,先睡了一觉。

        醒来时,便发现周遭目光从复杂的艳羡已变成了躲闪的偷窥,屋内窃窃私语。

        她旁边的床铺空空,荷枝记得她的名字,是珠儿,应当是今日当值。

        荷枝很快地起身,并不想过了饭点。

        后院的厨房里,荷枝很明显地感觉到不舒适的目光。不过幸而,日常给她们准备吃食的小太监也只是往她的身上一扫,便把食盒拿给她。

        她沉着气到一旁,却听见旁边宫女的几声细语。

        那些人同她一道来的,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也最知道她昨夜如何被送进寝殿,如何又在大早上自己回来。

        荷枝并不气,反是东宫这些宫人的态度让她有几分安心。

        师父说宫里处处趋炎附势,但反观东宫并非如此。昨日她被点寝时,东宫里的人没给她优待,而今日明显她未得临幸的事情已经传开,那宫人也没短她的吃喝。

        宫人的反应最能代表宫中主子的喜恶。

        一阵轻呼,便见着屋中的几人放下碗筷迎了出去,“珠儿姐姐——”

        荷枝抬眼,果然是邻铺的宫女。

        珠儿比她能经事,短短几日就将不少宫女笼络到身边。像荷枝这样来时沉默寡言,自然不如远她有影响力。

        荷枝眼见着珠儿朝她走来,不禁疑惑。

        自己一向爱找略偏僻的地方待着,这么大一块舒适的地方空着,她们怎么要坐过来?

        在其他几人的催促下,荷枝起身腾出空来,却见珠儿横了一眼那个盛饭的小太监,叩了几下案板,似乎在催促。

        “我今晚要伺候殿下的,吃得不好怎么伺候殿下?”

        那小太监冷笑,那珠儿脸上却泛起薄怒。

        她气愤地将自己的碗筷取来,用力地剜他一眼,转而大口大口地用饭。

        荷枝对这场戏没有兴趣,转身时,却见王公公。

        众人俱是一惊,王公公不是他们这样的宫女,吃住都不和他们在一起,怎么会踏足此地。

        荷枝同其他人一样问好,却见王公公径直朝她走来。

        “荷枝。”

        “公公。”荷枝连忙走出小厨房。

        “先前殿下答应要赏你一匹软缎,咱家已派人找了出来,你看看。”王公公身后站着四五个小太监,各个端着木盘,里面盛着样式不一是布料。

        身后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荷枝眼睫颤了颤,立马浅笑道,“多谢公公。”

        她刚上前,几个小太监就在她面前稍蹲下身,将木盘举过头顶,任荷枝挑选。

        荷枝的目光快速扫过,指尖停留在竹绿软缎上,“就这个。”

        王公公一招手,“送到房里去。”

        他欠身,便带着其他小太监离开。

        王公公一走,荷枝身边的人像是活了起来,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摔落的声音。荷枝回头,发现那些宫女们含着复杂的目光紧盯着她,那个珠儿眼中盛着薄怒,比之方才她瞪那小太监时更盛。

        荷枝不在意她的目光。

        师父说,像她这样的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人常常都是笑着的。

        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太子是故意为之。毕竟昨夜她什么也没做,断配不上这样阵仗的奖赏。

        等荷枝用好饭,回到房中,那软缎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她的柜子前。

        周遭艳羡的目光不断朝她手上扫过来。

        这些人即便是害怕和太子接触,也面对着这样难得的赏赐也很难不动心。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

        没有差事的一天,荷枝搬了个椅子在院中晒太阳,也不避讳她人的目光。到了天昏下来,荷枝再没见过王公公。

        角落里听着其他宫女的闲谈,道是珠儿已经服侍太子殿下沐浴去了。

        荷枝来了几天,曾有几个人试图同她搭话。可左右都是几句应声,她们便都知道荷枝是个闷的。

        荷枝并非不爱说话,只是相比说话,更惜命罢了。

        她早早地梳洗好预备睡觉,正将叠好的薄被展开,便见外面急匆匆地脚步声,以及周遭齐齐地请安声:“王公公。”

        “荷枝在哪里?”

        哪能叫公公真正等她,荷枝很快地走了出去。

        王公公上下扫了她一眼,眼见着衣衫整齐,便急忙转身:“快来。”

        荷枝跟着王公公走入寝宫,再往里走,便能感觉到一阵暖洋洋的热气袭身,她低着头,只感觉眼前温凉的雾气弥漫。

        直到拉开了三层厚帐,荷枝才感觉里面空阔开来,荷枝稍一抬眼,便见到邻铺的珠儿。

        她跪在地上,头紧紧压在地上,一身的水红宫裙不知怎的污湿了一大块,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荷枝低着头,视线里看见雪色长袍垂在椅下,另一双腿恭敬地站着,太子身边的侍卫也在。

        太子殿下忽然发了话,“手脚不干净,打发去做杂役。”

        珠儿浑身发颤,一听到这话却长舒了一口气,跟着王公公便起身,连一句求饶都没有。

        荷枝慢慢吸气,“荷枝给殿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荷枝噎了一下,原来殿下没有喊她。

        若是没有喊她,那么大约是王公公见太子发了脾气,再找个人来替代伺候,而荷枝不久前才得了赏,被王公公找上实在正常。

        但既然他没想要人伺候,荷枝便道:“那奴婢自行告退。”

        “慢。”

        荷枝听见一阵声音,浅淡的馨香浮现,视线中雪色袍角从她身边掠过,她忽然意识到,那是太子沐浴用的香。

        “既然来了,就跟着吧。”

        暗香随他的开口一齐浮动,他的身影破开浴房的雾气,像是开辟了一条阔路。

        荷枝起身跟在他身后。

        走到寝殿时,前方的人忽然停下脚步,侍卫撤开了手,欠身退去。

        荷枝一愣,很快走上前,搀扶住。

        师父说过很多次,做奴婢的手要比心快,要事事以主子为先。荷枝现在想的就是,断不能叫太子殿下摔着。

        慕容仪看似是由人搀扶,实际上早东宫里这些路了如指掌。看路未必需要用眼,有时候耳朵便已足够。

        但他闲闲地将手臂伸着,不一会儿,两只微软的手贴了上来。

        他的手臂应当是比较高的,慕容仪感觉到她用力抬高了手臂,却努力将身子移开。

        “怕孤?”

        荷枝似乎听到他低笑了一下。

        “不怕的,殿下。”荷枝立马答道。

        然而,有些贵人就喜欢这样,明明知道听不到一个真正的答案,却总喜欢问。

        慕容仪慢条斯理道,“方才那宫女行事冒犯,孤罚她去做苦役了,要不你去陪陪她?”

        “殿下恕罪。”她的声音清脆,搭在他手臂下的手也半点没颤。

        慕容仪抿了抿唇。

        “殿下,床榻。”

        是床榻到了,慕容仪停步。一旁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铺平被褥。

        “殿下,好了。”

        慕容仪任她扶着上了榻,他睁着眼睛,面前一切漆黑。

        他能感觉面前的人身量娇小,探身来时,呼吸落在了他的衣衫上,极轻。待他躺下,慕容仪便听见一旁解床帐的声音,“殿下,请歇息吧。”

        床帐一落,她的动静又轻又远。

        殿内回归了宁静。

        天已亮了,荷枝估摸着时间,太子殿下要起了。正要出去喊人,先听到床帐中的声音:“来人。”

        荷枝上前撩开帐子,猝不及防与坐起身的人差点碰上。荷枝吓了一跳,急匆匆别开眼,不经意地退开,将帐子绑起。

        得亏他看不见。

        荷枝沉了口气,道:“殿下要起了吗?奴婢去备水和巾子。”

        太子殿下懒懒地应了。

        荷枝将两侧帐子绑好,正要退出去,却听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荷枝。”她答得很快,“荷叶的荷,树枝的枝。”

        床榻上的人低笑一声,漫不经心评价道:“俗气。”

        荷枝不做声。

        她来太子面前侍奉不是一次两次,回话时常常会带自己的名字,然而太子自然不会记一个宫女的名字。

        “去吧。”

        荷枝福身退下。

        等太子盥洗后要用早膳时,便有换班的来伺候。

        荷枝一夜不怎么睡觉,很快速地洗漱用了早膳,便回屋去睡。几乎是要睡着了,便被人轻轻推了几下。

        荷枝立即起身,迎面是一个小宫女怯生生的目光。

        “……殿下要见你。”

        荷枝压下心中的郁闷,很快地换好衣裳跟着她走去。到正殿,外头小太监一见着她,便脚步极快地往里走去。

        正殿外比平日里人多了不少。

        荷枝入了殿,清扫一眼便了然。

        镛王来了。

        太子一贯懒散地坐在长椅上,镛王就在他旁边坐着,他们在做什么,荷枝没看清。

        但既然太子传她,她只得上前,恭声道,“荷枝给太子殿下请安,给王爷请安。”

        镛王浑厚的一声笑在殿中尚未止息,便问道,“她怎么样,伺候得满意吗?”

        荷枝手里发冷汗,原来是为这事来的。

        镛王那日来带走荷枝,就是要教荷枝怎么伺候人,并说过会再来看。

        可是太子殿下没碰过她。

        “一般吧。”荷枝听到太子说。

        “王叔又给你带了几个姑娘来,留在你宫里。”镛王看着殿中跪伏的身影,不带半点情绪,“至于伺候不好的,就不用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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