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烟花

陈川站在废弃操场深处两米高的小土丘上，在他的身后一轮弦月当空，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挥洒在高过膝的杂草间，已是九月底，但洛城气候温暖，隐现几点淡绿色的萤光，像是仲夏夜之梦中的小精灵。

        梁清也爬上了小土丘，才发现土丘上大约有两平米的平整地，地上放了一大捆烟花爆竹，她已经很久没有放过烟花了。

        小的时候，每到过年的时候，那个还未陷入赌博的男人总是会买很多烟花，在楼下燃放的时候，她总是捂着耳朵吓得躲在母亲身后，然后露出小半张脸看绚烂的烟花在空中勾织成美丽的光幕。

        “放烟花吗？”

        梁清笑着摇摇头，她只喜欢看倏忽而起的美，一想到自己制造出来的美丽瞬间幻灭又会陷入伤感，所以她不喜欢放烟花。

        于是，陈川将烟花全都搬过来空出一平方米的地方，将九个圆筒并成的方形盒子式烟花放到中间，掏出打火机，点燃引线的瞬间跑回来，和梁清并肩坐着。

        “咻——”

        一米开外的烟花筒猛地震动，一团火红的花火裹挟着火药味拖拽着一条尾巴升腾而起，“啪”花火在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的大丽花盛开在黑色的夜幕之下。

        月亮隐现在花朵之下，远处的教学楼迷离成虚幻的背景，梁清觉得似乎整个世界就是她屁股下这样一个小土丘，她如同守望者一般看着这个世界定格最美的一瞬间。

        继而是黄色，绿色，五彩的花朵在空中渐次绽放，像是看到了恒星爆炸的那一刻，无数的星屑带着通红的光四散逃逸，漫天都是流星，那条若隐若现的银河是不是就是这些星屑留下的痕迹呢？

        不远处的教学楼上，姜澹然靠在校长办公室的栏杆前，灯火通明之下那渐次出现的烟花显得很是寂寥，夜风吹拂过她的秀发，有些冷，抱紧了肩膀，抬头又看到新一团的红色花火，又觉得暖暖的。

        相比她在大学里见过无数次的心形蜡烛表白，她忽然觉得这刹那的芳华更像是永恒的象征。

        她掏出手机拍下照片，王持重紧随着从办公室中出来，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烟花却没说“谁在校园内燃放烟火”这种煞风景的话。

        这筒烟花燃放殆尽后，陈川又拿出一根细细的长筒，他点燃，伴随着尖锐地鸣叫声，一团亮黄色花火冲向黑色的夜空，却没有爆炸，而是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你看它像不像是流星呢？”

        梁清忽然出声问道。

        话音落下，远在天堂的上帝似乎是听到了某种呼唤，一颗流星带着耀眼的光芒撕破星空。

        “真的有流星！”

        梁清激动地拍了拍陈川的手臂。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陈川单手握着烟花筒，轻声说道：“就是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和右手的原子或许来自不同的恒星，你的一切都是星辰。”

        梁清沉默不语，似是没有听闻陈川说的话，闭上眼睛对着流星许下了一个秘密。

        “你说升空的花火，从侧面看是圆的还是扁的？”陈川忽然抛出一个问题。

        梁清不明白陈川为什么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小声回答道：“是扁的。”

        陈川也只是忽然想到了在后世重温到的岩井俊二的短片电影《烟花》，男主典道错过了奈砂，随后便是他回想如果当初的意淫，但是陈川的确回到了当初，所以他想多做些什么，紧紧握住曾经只能看到的某种珍宝。

        烟火终于放完，陈川从背后掏出两根仙女棒，点燃，“滋滋”声像是唱起了生日快乐歌，陈川将其中一根塞到梁清的手中，然后挥舞着手中闪亮的仙女棒，笑道：“生日快乐！”

        梁清重重地点点头，道：“嗯，生日一定要快乐！”

        搀着梁清走下山丘，陈川和梁清手中的仙女棒还未烧完，两人故意放慢脚步无声地走过崎岖不平的草地，直到那最后一抹光亮消失。

        此刻校园中的学生早已走光，到了车棚处取了自行车，梁清和陈川一前一后出了校门。

        “谢谢你送我那么好的生日礼物！”梁清发自内心地说道，此刻她的脸颊红扑扑的。

        “只要你喜欢就好。”平日里话痨的陈川在这时忽然像是卡壳了，盯着梁清的脸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最终梁清败下阵来，说道：“我先回去了。”

        在看到梁清的背影远去的时候，陈川摸着口袋里一封未送出去的信，忽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跨上自行车，用力蹬，喊道：“梁清，你等一下！”

        梁清缓缓停下，陈川气喘吁吁地从口袋里拿出那封皱巴巴地信，说：“给你，不是情书！”

        在梁清接过信的瞬间，陈川如风一般略过，在梁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消失在街角。

        心尖儿像是有蚂蚁在爬，梁清怔在原地愣神看着手中的信，双手忽然颤抖起来，像是无法承受的重量要压垮她的手。

        “为什么要这样？”

        梁清觉得今天很满足，那漫天绽放的花火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生日礼物，一切本该圆满地画上句号，可陈川在最后给她塞了一封信。

        她没有当即拆开信封，将信放到书包中，骑车回到家中。

        洗澡的时候，她心不在焉慌张地打落了洗头膏，弄出了一地的泡沫，又险些让自己滑倒。

        坐在床上，瞥到平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封信，她像是赌气一样，粗暴地将信扔到抽屉中，眼不见为净。

        但是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她的心仍然无法静下来，又从抽屉中拿出那封信静静地发呆。

        最终，咬着嘴唇，她拆开了那封信。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它会死去，

        像大海拍击海堤，发出的忧郁的汩汩涛声，

        像密林中幽幽的夜声。

        它会在纪念册的黄页上留下黯淡的印痕，

        就像用五人能懂的语言在墓碑上刻下的花纹。

        它有什么意义？

        它早已被忘记在新的激烈的风浪里，

        它不会给你的心灵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

        但是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

        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说：有人在思念我，

        在时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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