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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杜溥心怒火中烧,压根想都没想利害关系,直直冲了进来。

        害得白蔻抱着铜镜站在他面前,对他翻白眼,不禁骂道:“你是美团外卖骑手吗?这么能送。”

        杜溥心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怒气沉沉地站在那里,侧目而视这母子俩,手握成拳攥得咔吱直响,他咬着牙道:“不知大夫人说得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把道士关起来免生事端,什么叫我那屋有鬼不一定是坏事?”

        正驱散了婆子丫鬟说悄悄话的大夫人和杜立辉显然也没想到杜溥心会半夜回来,还跑来这里听墙角,一时间愣了。

        杜溥心一甩袖子:“好啊,原来你们对我的好都是虚情假意,背地里竟赶着这样的勾当,我……我告诉父亲去!让他评理!”

        白蔻在一旁看得只想扶额,一字一顿道:“你是三岁小孩吗,只会告诉家长?真是个猪脑子。”

        杜溥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闻言有些震惊地看着白蔻。他长得好,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人的时候还带着点可怜之意,他不懂白蔻为何这样骂他,只能吸了吸鼻子就要往外走。

        “心儿啊,”大夫人扑过来抓住他的袖子,“心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先别走。辉儿,还不拦住你大哥?”

        杜立辉大步上前,直接大臂一拦抱住了杜溥心。他人高马大的,杜溥心身子骨又不好,像个小鸡仔一样被人圈住。

        他蹬着腿道:“放开我!”

        白蔻在那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捂着眼睛飘去一边。今日这败局已定,杜溥心这个猪队友,大脑简直历久弥新,空白如初!

        他简直就像两头猪,因为一头猪已经不能形容他的蠢了。

        那边大夫人和杜立辉把杜溥心困住之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瞬间摆上戏台子,这就开唱了。

        大夫人唱红脸,哭哭啼啼喊冤:“心儿啊,你误会我了,你只听到方才那一句两句,就这样断言,我、我真是百口莫辩啊。”

        杜立辉唱白脸,沉下脸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武断,你这样该让娘多伤心!这么多年,不都是她一把手拉扯咱们俩的,哥,你一定要这样断情绝义吗?”

        杜溥心喘粗气,胸膛起伏不定。他又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无助的孩童般:“我断情绝义?哈,居然成了我断情绝义。”

        大夫人揪着小手帕,道:“是、是那道士与我有旧仇啊,心儿你有所不知,那道士曾招摇撞骗骗过我,我这才心存芥蒂,暗自将他关押。可一直不敢与你挑明,生怕与你生了嫌隙。而我说有鬼什么的……

        心儿,子不语怪力乱神啊!莫说我,就是你爹也是不信这些的啊,说什么有鬼啊,不定就是那道士信口胡诌骗你呢,你可不要三言两语就定我的罪啊!……”

        她这一大串解释卡壳都不卡地吐出,着实令人佩服,白蔻都想拍掌叫绝。

        杜立辉见杜溥心不挣扎了,以为他相信了,立刻又添油加醋道:“对啊,大哥就是这样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没必要因为几句话就伤了母子与兄弟情分啊。”

        他们又再次,三言两语抵得上千言万语,轻飘飘揭过了。

        到谁面前都是这个说辞,就算是闹到父亲那里,素来不喜他的父亲也只会斥责他。

        ……

        夏夜的月儿弯,凉风清爽,杜溥心跟在白蔻身后,两人走在石子路上,没提灯笼,依稀靠着萤火辨路。

        白蔻心里堵着一口气,抱铜镜兀自在前方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忽地发觉身旁没有了小尾巴。一转头,杜溥心立于月下,在一棵不知名的树旁,夜里人影朦胧,他的身形轮廓不甚清晰,只有一小丛搭在肩上的白色小碎花夺人目。

        他肩膀在抖。白蔻飘到近处才发现他是在流泪。

        他抹了把眼泪,笑着说:“他们当我是傻的,呵呵,他们当我是傻子!”

        白蔻说:“知道了,你要是但凡长点脑子,又何必呢?”

        杜溥心转头看她,眼神滞了滞,看着天上皎洁的弯月,忽而恍惚着似自欺欺人般道:“或许,他们说的也有几分是真的?”

        白蔻:……

        白蔻抬脚就给了他一下。

        她那脚不算快,机灵点就能躲过去,杜溥心却被踹了个结实。他蓦地倒下摔了个狗吃屎,脸嘭地撞到了石子路上,手心也擦破了皮,好不狼狈。

        已弱冠的年近二十三的男人,摔了这么一跤,于是蜷在地上呜咽着掉眼泪。用脏污的手去抹脸,使得那张玉似的面庞染上污渍,像没人要的小叫花。

        白蔻叹了一口气,略微弯下腰道:“你娘留下我,不是来跟你作对的。”

        她耷拉下眼皮,轻启唇问道:“要我拉你一把吗?”

        杜溥心哑着嗓子,呼吸不畅,哽咽着大喊道:“你拉我一把吧!”

        他抱住白蔻的腿,说:“你拉我吧。”

        说罢,他抓着白蔻的腿一下又一下爬起来,把她当成了一根柱子、一座山那样去爬。狼狈地哭,狼狈地笑,狼狈地又哭又笑。

        杜溥心咬着牙,女子略微淡漠的眼神就这么盯着他,让他有一瞬间恍惚,仿佛看到一扇门在自己面前打开。门后鸟语花香,没有靡靡之音骄奢淫逸,只有一片蔚蓝,似海天一色,美得惊心动魄。

        ……

        杜溥心在自己漆黑的院子里睡了一晚,丫鬟小厮都不知听信了什么,跑的一个不剩。没有人服侍,他却睡得很香甜。

        长时间的睡眠使人迷乱,日上三竿醒后,他坐在榻上久久不能回神,有些质疑所发生的的一切是否真实。

        直到眼睁睁看着白蔻披头散发从镜子里面爬出来。杜溥心:……

        他本该被这诡异一幕吓得大叫,如今却莫名舒了口气,一想起昨日自己在她面前大哭的窘状,还有些尴尬。

        白蔻用木棍把头发松松挽起来,她脸上的表情恹恹的。

        杜溥心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问道:“你、你叫什么?”

        “白蔻。”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杜溥心思索片刻:“中药名?”

        白蔻这才瞧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嗯?这你都知道?”

        杜溥心有些羞赧:“我也不是这那么不学无术的。”他摸了摸鼻子道:“对了,昨儿我一直好奇来着,你是怎么跑到醉仙院去的,不是说你们这些鬼……你们这样的都只能待在一个地方转悠吗?”

        他堪堪支起身子,被褥滑落,瘦削的肩膀。锁骨一一展露,又被披散的长发半遮半掩地,给人朦胧错落的暧昧感。不得不说,杜溥心之所以在风月场这么吃香,除了身份,这副皮相也加了不少分。

        白蔻却是皮笑肉不笑:“作何?想打听怎么避开我?”

        杜溥心干巴巴笑了两下,半晌后低下头不知咕哝了句什么。

        白蔻拿了块抹布擦镜子,掀起眼皮从镜子里看向榻上的人:“一会儿有人来送药,你喝了。”

        杜溥心乍一听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明之意。

        道:“我一直不都喝着药呢吗?大夫人特意吩咐用上好药材给我熬的补药,杜立辉都没有这等待遇呢……”

        他猛然抬头,眼神里有光上下跃动,不可置信。

        “难道……”

        白蔻不置可否,就说:“喝得时候记得和往常一样,别露出什么破绽。”

        杜溥心咚咚咚地下地了,跑到她面前,披着头发眼角微红,想抓白蔻肩膀,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问道:“是不是那药里面有东西?”

        “有啊。”

        “有还叫我喝?”

        白蔻正色看他一眼,轻捏住了他的头发,杜溥心咽了咽唾沫,很怕她顺着头发来掀他脑壳。

        于是低声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你能告诉我吗?”他低下眉眼,几缕碎发垂到眼前,遮住了眸子:“既然你说要帮我,就请把话说得明白一些……我对这些事脑子不大灵光,你担待些。”

        他像个因自己愚钝而妄图用可怜语言讨大人喜欢的小孩儿。

        白蔻看着他,知道有些事急不来,于是叹口气说:“你昨日不就掀了那碗药?那每日给你送药的小厮是大夫人的人,立刻就将你没喝药的事情禀告了。昨晚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大夫人心里估计正紧张着,你今日要是再不喝药,就打草惊蛇了。”

        杜溥心皱着眉,终究是没反驳,问道:“那药里面有什么?”

        “一种慢性毒/药,能逐渐使人身子骨愈发羸弱的药。”白蔻继续擦镜子,轻描淡写地笑了,意有所指地看向杜溥心身下:“或许别的时候你察觉不来,但想必也发觉自己某个东西越来越不行了吧。”

        杜溥心倒退两步,喃喃道:“这药是两年前我就开始用的。”

        他心里有着无尽的后怕,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不敢想象要是自己一直无知无觉会是怎样。“毒妇!”他红着眼咒骂,而后一转头盯白蔻,像薅住了救命稻草。

        “我,我该怎么办?”

        白蔻还是不惊不喜的样子,道:“不能急于一时,但也不能再喝了。具体计划你听我道来……”

        房间里有着女子细细的叮嘱,润物的细雨般。案几上的的白玉次瓶里插着支新鲜的荷花,含苞待放、将开未开,一滴水珠儿从叶子上滴落,在案几上洇成一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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