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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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呆呆地坐在地铁上，心力交瘁。公司租房的业主已下了最后通牒，下个月再交不上房租就收房。唯一的一个员工已辞掉了，多年来，自己的退休金都发给那员工了，可是还没能留住。她想，谁知道我这个坐在老板桌后边的总经理，脚上的鞋子开裂了，一个月也不舍得吃一次肉呢？为了保住公司，我拼出了老命，退休那么多年，我没去过一次公园，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最近谈生意的那个客户竟然对我说，我这样的气色和穿着，只能吓跑客户。真是太伤自尊了。这辈子我还没认过输呢？本以为亲人能支持我创业，可关键时刻，却没一个肯帮我一把！
手机响了，是圆圆，她急切地说，妈，你在哪儿，我摊上事儿了。
圆圆几天不见面了，不知道她在哪儿混，小东也没有工夫管她，现在女儿出现了，她知道，女儿肯定又是来要钱的。
回家说吧。小东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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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家，小东先被门前一堆盒子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赶紧扶了墙边柜子。那些盒子都是圆圆买的高档服装化妆品鞋子等，常常旧的都来不及拆包，新的就又买来了。小东站稳了，见圆圆正坐在餐桌边喝酒，客厅中有一股浓重的酒味。
妈，我完啦，这次真的完啦！圆圆一见母亲，便伏在桌上哭了起来，裸露的肩膀一抽一抽。
到底怎么了？小东心痛地扶着女儿的肩膀。
我去年为网店没钱进货，借了一把网贷，本想一有钱就还上，谁知那是个黑网站，不到一年借的钱利滚利已翻了好几倍，现在每月得还4千块钱，人家要钱呢，不给就暴力催贷了。
什么，你捅了这么个大娄子？小东吓得脸发白，我早说过不能乱借钱，你就是不听！你没钱，也先告诉我呵！
你的钱都扔进那个背运公司了，不是你办公司，我也不会落到这样！圆圆哭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恨，可又得从母亲身上要出钱来。
现在怎么办？小东定了下神，问道。
你去找舅舅想想办法吧，只有这一条路啦，先把这笔钱还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哪有那么容易，每个月还4千，抢钱哪，再说还有本儿，本儿是多少？
4万。圆圆说。
小东感到头一阵晕，圆圆那么聪明，怎么会为四万块钱，把自己推进高利贷的火坑呢？
这几次借钱，你小舅都推来推去，我看够呛。小东说，绝望，让她麻木了。
突然，她心里一动，说，圆圆，你老长时间没有去看你爸，不如你明天去一次，再求求他，看他能不能救你。
我爸，那个老吝啬鬼？
除了他，你还能找谁？
到是，能借的早都借遍了。圆圆擦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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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按了半天铃，才听有人拖着步子走来。一阵摸摸索索的声音，门开了。
周强出现在圆圆眼前。
爸，我来了。
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您老人家呀！
圆圆说着，就要进门。
周强让开一条道，让女儿走了家门。
一股难闻的味道，直冲进圆圆的鼻子，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套大房子里到处乱堆着东西，酒瓶子、破箱子、烂纸头，还有无数应该扔进垃圾堆中的东西。虽然空间大，可那种脏乱比母亲家有过之而不及。
爸你这儿也太脏了吧？
圆圆坐在沙发上，习惯地翘起了二郞腿，点上一支女士烟。
周强摇摇晃晃走到沙发前，摸索了一会才坐下了。圆圆不由瞟了父亲一眼，突然发现，周强的眼光呆滞，像两个死鱼眼。她惊恐地说，爸，你的眼睛怎么啦？
瞎了。周强说。
爸，你怎么回事？女儿抓住了父亲手，那只青筋暴露的老人手放在沙发背上，微微地抖着，像很多酒鬼那样。
喝酒喝的呗。周强挣脱了女儿的手，自己摸索着又抓起一瓶酒。
圆圆一看，是一瓶劣质白酒。
周强也不用杯子，对着瓶口就喝了一口。他懒得告诉女儿，退休之后为了排遣寂寞无聊，他几乎天天喝得烂醉。他的退休金极低，为省钱只买最便宜的酒。有一天，他买了一瓶伪劣二锅头，喝到一半，就觉得天旋地转，肚子中翻江倒海。幸亏那天弟弟夫妻来看他，赶紧打了120，才捡了条命。可是视力却受到极大的损害，只剩下一点点光感，治了几个月，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影子。医生告诉他，即使是从此戒酒，康复的可能性也极小。
爸你也太不在意自己啦！圆圆心痛地说。
我觉着活得挺好。周强说。
他用残存的余光望望女儿，只看见面前一团艳丽的红光，还有白白的一块，就嫌恶地扭过脸去。
你这是要酒不要命！圆圆又说。
我的命也不值钱，痛痛快快活着，也没有什么不值。周强说，又问，你来做什么？
爸爸，我遇到事啦！圆圆想起来的目的，哭了起来，我和妈妈，都过不下去啦。
周强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到底怎么了？
圆圆就简单说了贷款的事儿。
周强鼻子中轻轻哼了一声，我闺女真有本事，捅下这么个大娄子！
爸，你能不能帮帮我？圆圆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又抓住了父亲的手。
你说呢?周强推开了女儿的手。
亲爹不帮，谁帮我？
我退休金每月才2千块钱。怎么每月给你还4千块钱的高利贷？你不让我吃饭啦？
爷爷不是给你很多钱吗？与其以后给我，不如现在救我。圆圆充满了期望。
一个瞎子，没人管也就算了，还要背上一辈子还不清的债，我招谁惹谁了？周强说。
不是为您的亲闺女吗？圆圆说，老爸，您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我搬进来照顾您，给您养老送终，好不好？
谢谢，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周强挥了挥手。
一丝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圆圆忽地站了起来，踢开脚下的一堆垃圾，迅速蹬上自己那几千块钱的高跟鞋，回头望了父亲一眼，轻蔑地说，瞎子！
听到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周强苦笑着，靠在沙发上，长叹了口气，
他摸索着从地上又拿起一瓶酒，一口气灌了半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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