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钟公子风华绝代，姐姐见了，只怕也会爱上呢！”叶依依说完，细想了一下，心里有些泛酸。

        “你姐姐哪有这么肤浅！”叶灵瑾反驳道。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讽刺她呢？这话叶依依可就接不下去了，但她今天心情好，也就不恼她姐姐了，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姐姐怎么梳妆打扮了这么久？依依都等了三四刻钟了。”

        “不知道，我只是像个人偶娃娃似的任那些姑姑摆布。”

        “那姐姐肯定打扮得风华绝代！”

        “哪有，依依肯定也是个绝色佳人！”

        两人都戴着红盖头，想看看对方妆化得怎么样，又怕揭了盖头后盖不端正，只好作罢。

        轿子冷不防颠颇了一下，“你们怎么办事的……”叶灵瑾正要训斥人，又想起今天什么日子，只好作罢。

        萧鼓声中夹杂着轿夫的声音“路不平整，新娘子莫要怪罪”，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两人时不时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解闷，这一路实在是太长了，叶灵瑾都快睡着了。

        叶灵瑾正在轿上昏昏欲睡，忽然见停了轿子，方知道到了钟府，胥寒和寿梦已经在轿边候着了。叶灵瑾把右手伸给寿梦，两人便一齐搀着她出轿，映雪、宛倩、疏影、芜痕在身后给她提着后摆，众人簇拥着走在绸缎铺成的红地毯上。轿子停了约莫一刻钟，又载着叶依依往偏院去。

        叶灵瑾心想，世家大族果然奢侈，上好的绸缎拿来铺地？连叶依依都有很多衣裳舍不得用上品绸缎裁！

        叶家说得好听点叫清贵门第，说得难听点就是寒门。叶审言寒窗苦读十余年，中了状元，宦海浮沉多年，才拥有了士族子弟唾手可得的官职。

        本朝初立时就承诺要革除“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状况，或许和叶审言一样靠科举爬上来的寒门子弟是多了不少，可没见什么士族子弟沉沦下僚，他们靠门荫就有官做，也不用读什么书。

        叶灵瑾还记得她七八岁的时候，叶审言带她在西子湖畔读诗，念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时候她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问叶审言为什么世家大族要让酒肉臭掉。

        叶审言回答了什么她不太记得清了，大意是说因为他们从来衣食无忧，认为一切享乐都是应该的，不知物力维艰，民生困苦。

        多少贫寒的黎民百姓衣不蔽体，而享受了三百年荣华富贵的士族拿上品绸缎做为迎接新娘子的地毯。

        也不知是这段路太长了，还是她头顶的凤冠太重了，还是因为她顶着盖头看不太清楚路，总之叶灵瑾觉得这段路走了许久。

        总算是到了大堂，叶灵瑾虽看不太真切，也知道这乌泱泱的一片都是贵客。哪怕盖着厚重的盖头，叶灵瑾也感受得到无数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世家大族相互通婚，盘根错节，钟毓和同满朝野的达官显贵都攀得上亲戚，而叶家，就是刺入世家大族。关系网中心的一把利刃。

        新人就位后，主持典礼的女官便发话了：

        “一拜天地——”

        两人拜过了皇天后土。

        “二拜高堂——”

        上位上坐着的似乎只有一个人。叶灵瑾心道：原来这钟毓和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恐怕他是父亲戍守边疆，又没有母亲教养，才变得这么混账。家世再显赫，他也是个缺乏父母疼爱的可怜人——叶灵瑾不知道官宦人家少有像她一样在父母万般宠爱下长大的公子小姐。

        “夫妻对拜——”

        两人对着拜了一拜。

        “送入洞房——”

        叶灵瑾习惯性地伸出手，还在疑心这次寿梦怎么慢了半拍，就被一只比她的手大些的手牵住了。叶灵瑾这才想起这次本来没人扶她的，这该是钟毓和的手，不免有些尴尬，还好红盖头颜色够深，也没人看出来她失去表情管理的表情。

        叶灵瑾还是第一次被她爹以外的异性牵手，觉得这短短一段路比之前在毯子上走的还要漫长。钟毓和会觉得尴尬吗？叶灵瑾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怎么会尴尬！他都不知道牵过多少女子的手了！

        叶灵瑾还没有过心上人，钟毓和却已经换了无数个心上人了，叶灵瑾想想就恼火。当初她百般挑剔，想求得个如意郎君，不承想最终碰上这么个人……想到这里，叶灵瑾只觉得眼里酸酸的。人们往往求全责备，最终却不得不接受与理想相差甚远的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到了。

        钟毓和扶着她坐在床檐上，然后慢慢地揭开了盖头。这人一定没学会揭盖头的正确方式，揭个盖头揭半天，还弄得凤冠叮当响，也不知道先前那几天训练礼仪干什么去了！叶灵瑾腹诽道。

        叶灵瑾瞎了半天，总算能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婚房陈设很华丽，但这一切都没有眼前的人吸睛——钟毓和这张脸倒是名不虚传，教人移不开眼睛。他出身将门，却生得白白净净，五官比世间绝大多数男子都精致，像是女娲娘娘为了证明自己的手艺而费尽心思雕琢出来的。钟毓和面部线条很流畅，长眉入鬓，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不知勾走了多少少女的芳心，明明是薄嘴唇，上唇却有唇珠。

        钟毓和这样的花花公子见过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美人，但叶灵瑾的美却很特别，与他见过的都不一样。

        叶灵瑾一张鹅蛋脸，长长的柳叶眉，其下的一双凤眼顾盼神飞，灵气四溢，嫣红的嘴唇像是娇艳欲滴的鲜花，也不知道是花钿衬的还是桃色的腮红衬的，整个人明艳又妩媚，身着华丽的凤冠霞帔，还能让人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脸上，再华丽的装扮也成了陪衬。分明是标准的江南美人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温婉——江南女子该像月光下缓缓流淌的江水；她却像日光下的五彩池，流光溢彩，明媚而恣意。

        喝过了交杯酒，两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干瞪眼。空气有些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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