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拆穿
在司籍司连着晒了两天的书了，沈盈月被调到了杨司籍身边跑外勤。
其实就是收皇帝写的文书和帮皇帝送他要看的书。
她这不能自理的皇姑父。
这次拿了五本书，沈盈月抱在怀里，跟着杨司籍一起出了藏书楼。
“这几日可还习惯？”杨司籍走在她前面，出声问道。
沈盈月答道：“习惯。”
杨司籍对于她来说，两人年纪相差不过十岁，却像一个长辈一样。司里的人对于她这个空降的大小姐，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复杂的情绪。
而这几天都是由杨司籍给她担待着，司里一些人的议论也少了，沈盈月心里也对她是真的感谢。
“若是觉得女史有些累，可让家里人掏些钱，给你升个官，多的世家女子如此。”
沈盈月侧着头看向她，“杨司籍也是这般么？”
她嗤笑了一声，傲气透出了骨子，“本官？那自然不是。”
“既然有例外，那奴婢也不是不可以加入。掏钱的本事谁没有，自己干出一番天地，可才是不一般。”
杨司籍心里倒是有些意外。
看着这姑娘外表是娇滴滴的，甚至乌尚仪还亲自嘱咐她不要让她干一些太重的活。此刻的言论倒是让杨司籍推翻了她心里的偏见了。
几日来司里不善的言论都没能让她动摇哭喊，如今更是打定主意不做一个清闲的职位，还准备靠自己。
和她当年，如出一辙。
“不错。”杨司籍露着笑。
新时代自信女性怎么可能折服。沈盈月只是把自己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了，却没想到得到了杨司籍的赞赏，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养心殿里天轩帝在批奏折，沈盈月和杨司籍弯腰给他行了个礼。
天轩帝身边还站着那个讨厌的太监，福公公看到她，扬起头来瞥了一眼。
沈盈月：死太监！
“唔，是月儿来了啊。”天轩帝浑厚威严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笑意。
沈盈月立马低着头应了一声，“皇姑父。”
“怎么样，进宫还习惯么？”
她抬起头来，杨司籍已经在一旁给天轩帝整理起了文书，而天轩帝带着慈祥地目光看着她。
看来又是“沈盈月”的好家人了。
“习惯。”她笑道。
“去见过你皇姑母了么？”
“回皇姑父，还不曾。”
“过后记得去看看她，你皇姑母……念了你许久了。”天轩帝提到皇后的时候，眉眼间闪过一丝温柔。
“是，月儿晓得了。”她点点头。
殿外的公公拖长了一年开口：“玉明侯世子殿外请见！”
沈盈月没有回头，但是却觉得这位世子有些耳熟。
前几天是不是也碰到了某位世子殿下呢？
殿上的天轩帝应了一声，“让他进来吧，月儿你先出去等着。”
“是。”她行了个礼，低头走出了内殿。
在大殿门坎处，错过了和她迎面走来的晏行。
晏行的步子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刚刚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女子。
“看什么呢，快进来。”里面的天轩帝连忙催促道。
晏行收回了目光，这才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
初秋的东陵还不算热的，尤其是下午，甚至还有些冷。沈盈月站在殿外搓了搓手，看了一圈周围只有一两个护卫，就没什么人了。
刚才在殿里提到了皇姑母，应该是在说皇后。沈盈月还得找个时间去拜拜她呢，说不定还会遇到她的便宜表哥。
沈盈月就这样站在原地等着，过了一会儿宫殿门打开了。
她没有看过去，而是继续直视前方。没过一会儿，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凑到她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沈盈月被吓了一跳，她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连忙行了个礼，“参见世子殿下。”
刚刚没有看清他的脸，此时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也能猜出来。
晏行从大殿出来，就看到了她一个人独自站在外边。他背手走去，练武的人走路无声，所以走到她面前时会被吓一跳。
“你知道本世子？”晏行有些意外，她是认出来了么？
沈盈月本就比他矮了一个头，此时还低着头，“奴婢刚刚在殿内听到了。”
那就是不知喽。
晏行笑了一声，身后的侍从竹青翻了个白眼。
世子什么时候有调戏女子的爱好了。
“小病秧子，不记得本世子了？”
沈盈月：……
沈盈月：倒是真的没听出来。
她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开口：“奴婢现在想起来了。”
能想不起来么？这人可是叫了她最讨厌的外号呢。
晏行也不是没听出来，只是没个正经。虽然长着一张痞帅的脸和勾人魂魄的笑容，但是在沈盈月眼里那就是挑衅和嘲笑的意思。
“记得？记得便好。”
听得某□□头又握紧了。
晏行还在笑着，却看到她的鼻尖微红，想来也是站在外边这么久冻得。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小病秧子，天气这般冷还不多穿些，可是又想生病了？”
沈盈月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还是那句话：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哥是个堂堂世子，那可就能直接让她死了。
她压下心中怒火，语气尽量缓和，“回世子，奴婢不冷。”
“撒谎，本世子看你鼻子都冻红了。”晏行开口无情戳穿。
沈盈月：“没有。”
晏行还欲再说什么，杨司籍就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世子。”她走过来给晏行行了个礼。
晏行的笑容早已消失了，他嗯了一声，看起来不冷不热的。
“世子若是和沈女史没什么事的话，那臣就带着她离开了。”
沈女史？沈韦的嫡女来宫里居然就只是个女史。晏行撇了那低头的少女一眼，看起来温顺至极，像个小绵羊。
让人欺负的冲动。
他想到这咳了一声，“嗯改日再找你，走吧竹青。”
于是他带着竹青转身离开了这里。
而沈盈月终于敢抬起头了，心里松了口气。
还改日来找她，别来了谢谢您。
“认识晏世子？”杨司籍问道。
沈盈月摇摇头，“不识。”
杨司籍嗯了一声，迈开步子走在她的前面，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晏世子此人喜怒无常，桀骜不驯。品行虽不坏，但是你若是能躲开便躲开，此人……身上有太多麻烦。”
沈盈月一愣。
“是。”
她应道。
就凭此人叫自己病秧子，沈盈月都不会跟他再有交集。
晚上无事，沈盈月去了坤宁殿。
可能是皇后知道她来了这事儿，今晚就差人来她房间，带着沈盈月去了那里。
宫道黑暗，走到殿里后才看到了明亮的火烛。
“女史，奴婢就送您到这里。”婢女现在宫殿门口，给她行了个礼。
沈盈月微笑点点头，“多谢姑娘。”
她走进宫殿，看着眼前繁华的院子和宫殿，心里有些震撼到了。本以为现代看到的故宫就已经够金碧辉煌了，如今亲身来走一遍，发现那些不过是尔尔。
沈盈月压下了心中的惊讶，踱步走到了正殿中。
一进门就闻到了淡雅的檀木香，而正中间的位子上，坐着一个未施粉黛的女子，身旁还站着一位熟人。
沈盈月行了个礼，“参见皇后娘娘，殿下。”
那女子听到后笑了一声，“傻孩子，都是自家人，喊什么皇后娘娘？”
“快起来。”
听起来很和善，但是又带着一丝小心和疑问。
沈盈月松了口气，心里一点疑惑也压了下来。这才抬起头来。接下来的，还是那句话——即兴发挥。
“皇姑母，表兄。”她笑道。
赵娇听到她这一声皇姑母，眼泪竟掉落了下来。
沈盈月愣住了。
她说错什么了么？？？
“你终是愿意同本宫说话了，多年不见，长得越发像你娘了。”她抬手擦掉了掉落的泪珠，眼里带着缕缕悲痛。
一旁的齐暄煜默默把怀中的帕子递了上去。
啊，这应该和她没关系吧。
沈盈月看着此时的情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不清楚具体情况，说些什么怕是会要露馅，只能是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看本宫说些什么呢，快过来月儿。”赵娇擦掉了眼泪，又恢复了原来娇弱美人的形象，朝着沈盈月招招手。
沈盈月向前走去。
赵娇的手轻柔地抚摸在了她的额头，一双眼睛爱怜地看着她，“在尚书府可有受苦？”
“不曾，姑母不用担心我。”沈盈月莞尔一笑，安慰似的拉住了赵娇的手掌，“我爹对我很好，我也没受苦。”
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沈盈月虽然只在那里待了一会儿，但是看着“沈盈月”居住的地方，想来沈韦对她就是极好的。屋子里皆是上好的用品，可不像是能用来含糊不受宠的嫡女的。
赵娇相信了，连忙说没受苦了好。
“母后，表妹她这几日在司籍司，找个时间和佳乐见见吧。”齐暄煜在一旁提醒道，他看向了沈盈月。
佳乐？沈盈月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名字，好像，好像那天齐暄煜和她提到过。
是……齐佳乐？
“佳乐过几日便回来了，她看到你肯定很开心。”赵娇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游学在外的女儿，欣慰地说道：“你们俩自幼认识，如今也有十年不曾见过了。莫说她了，你与本宫都五六年没见过了。”
沈盈月心下有些疑惑，都在一个城中，赵娇还是皇后，为什么不能随时召“沈盈月”进宫呢？而且，“沈盈月”为何不同赵娇说话，她是不是……演露馅了？
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一个单纯欣喜的模样，“姑母不要伤心，以后我都在宫中了，可以天天来烦姑母和表兄了。”
眼前的两人都没有什么异常，沈盈月偷偷看向齐暄煜，还是一副好表哥的形象，她松了口气。
而赵娇被哄得开心了，脸上那点忧愁终于是消失不见了。
在坤宁宫待了一会儿，马上要到宵禁时间了，赵娇想让她留下。沈盈月拒绝了，拗不过她，赵娇就让齐暄煜送她回去。
拜别了赵娇，两个人走在宫道上，相对无言。
沈盈月的手心出了点汗，心里有些不对劲地想法，想要开口问。
她端着手臂，试探性开口：“殿下？”
“嗯。”齐暄煜沉声应道。
这次没有纠正她的用词，好似暗示，又好似……是他在面对一个事实。
沈盈月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侧头看着男人。
今晚月色清浅，星辉缓缓从空中落下。男人长身玉立，一身金线纹龙月牙白长袍，儒雅且华贵。
沈盈月突然怯懦了。
该怎么说，说什么，从何说起。
他，是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这件事。
“殿下……很聪明。”沈盈月干干地说了一句，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清了。
齐暄煜却突然笑了一声，停下了步子，“不敢当，本王觉得，阁下才可担得起聪明二字。”
夜色宁静，寒鸦在枝头高高挂着。
沈盈月沉默半刻，抬头直视他。
“殿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没有害人的心。”
“那阁下冒充我的表妹是何居心？”他清冷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姑娘。
齐暄煜承认，他第一眼，确实是没有分辨出来。
“我若是说出，殿下会信么？”沈盈月摊牌了，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负担了，她坦然无惧。
齐暄煜背过手，双眼看着她。
沈盈月深吸了一口气，“我先说好，我不是什么神仙，也别把我抓起来解刨研究好吧。”
齐暄煜：“……？”
看到他一脸茫然，沈盈月没忍住笑出声：“我就说你不信啊。”
齐暄煜：“……我没不信，我只是听不懂。”
“就是我碰巧来到了你们的世界，而你的表妹那个真的沈盈月已经死了。你的好姑父她的好爹沈韦呢害怕皇帝降罪给他，诶好巧不巧我当时就出现了，然后他就把我推进来冒充你表妹喽。”沈盈月无奈摊手。
而齐暄煜，现在居然还一脸神色无常。
不是，古代人接受能力这么强？？？
沈盈月：“殿下您还好么？”
齐暄煜沉默地点点头，“那，我表妹……”
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沈盈月”的，她倒是有些惊讶了，两个人关系看来还挺好的。
“死了，我看到的时候她已经服毒自杀了。”
高大的男人一瞬间好像被什么压塌了，齐暄煜的眼睛里明显可以看到悲伤，但是他又好像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沈盈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是说一句节哀顺变。
“无事。”齐暄煜出声，继而又对着她开口，“我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类似的事，想来也是上天的安排。”
沈盈月一愣，书中？
难道还真有其他人穿越到这里的事情，那会不会也有回去的方法。
“你便继续当着吧，我母后这几年心病缠身，身体已大不如前了。若是知道表妹……去世这事，想来也是接受不了的。”齐暄煜无奈地笑了一声，“说起来，我应当感谢你的。”
像是偷了别人的人生，沈盈月心里也没觉得很光彩，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也没有谁高尚的分类。
“不用客气，只是各有所需罢了。”
看到齐暄煜满身落寞的样子，沈盈月本是不想再提起他心中之痛的，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殿下，您是……怎么发现得？”
齐暄煜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却是让人充满了心疼，“表妹她，虽与我多年未见，但是我们书信未断。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也以为是她，可是，样貌再像，说话方式和语气却终归学不来的。”
谈起“沈盈月”，他眼里满满都是宠溺。这对表兄妹，关系真的很好啊。
“表妹她，生来没受过什么苦，性格上多得是温婉。”他看向身前的姑娘，一双眼睛里是不灭的希望，“而你，更多的是坚强。”
她一愣。
这男人该死的细腻啊！！！哪个抗击多年的心脏病病人不会有坚强！
别问，问就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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