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南征

39伐赵

        游戏的数据库里存着几十万个npc人设，按角色身份归类，每新开一局都会随机重分。这局游戏却略有不同，楚扬做局的目标明确，早在玩家进入游戏之初，与陆锦华有关的npc就被程序员手动替换了人设。

        也正是因为目标明确，他只让程序员调整了北齐和柔然方面的角色设置，忽略了南赵。

        南赵这局的npc分配十分极端，文臣一个比一个窝囊，武将却个顶个的悍勇。治理混乱导致朝堂内斗不断、经济持续低迷，但武力倒是不见丝毫削弱，武将npc们又出奇团结，与北齐的几次正面交锋竟也打出了势均力敌的态势。

        面甲玩家在游戏中的身份是皇族，打仗时的高调只是一种造势的策略。在世家的支持下篡位成功后，他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清理余孽和削弱世家权力上。这也是玩家在“地狱生存局”中常用的策略——攘外必先安内。

        这时候，楚扬正好因为沉迷美色落下了昏聩的名声，南赵的这名玩家足够果决，安内的时点选得十分明智，策略方向也没问题。但他对“安内”的理解太过片面，内部清洗力度过大，令有能之士离心，最后反倒搞成了自废武功。

        这位玩家推崇严刑酷法，用连坐的手段治国，但凡对此有异议的文臣武将都难逃乱国之罪。他比虚拟中的“威烈帝”还要功利短视，给官员们制定了一套极为苛刻的kpi并按月考核，导致政策朝令夕改，国家也是越治理越低迷。

        和平年代的职场政治套路并不总能在游戏中适用，面甲玩家上窜下跳了不到两年，就喜提了系统的镰刀，直到下线都没揪出最后两名玩家。

        根据细作们传回来的信息，楚扬在心里列了个怀疑名单，只等着拿下南赵后就去一一排查。

        他十分享受在游戏中猜身份的乐趣，即使是隐藏身份苟到最后的玩家，亦能激起他的兴趣。而且照面甲玩家的这种操作，南赵的最后两位玩家应该都是难得的高手，这就更让他蠢蠢欲动了。

        齐赵决战爆发在游戏时间的第七年末，虽是北齐的主动出击，实则是对南赵的反击——第六年的夏秋交替之际，南赵趁着当时水位高、风向好，发动过一次对北齐的突袭。

        当时，南赵大军兵分五路，闪电一般，在两个月内迅速拿下了北齐二十一郡，以包抄之势直逼北齐皇城。

        好在楚扬部署及时、应对得宜，派骑兵精锐绕路夹击，解了枢纽两郡的围城之困、断了南赵的一支粮草队伍，为自卫反击争取到了时间。齐赵交战正酣之际，南赵的面甲玩家意外下线，南赵大军只得仓促回朝迎立新君。

        连楚扬都不得不承认，那一战，若不是南赵的面甲玩家玩火自焚，南赵起码有七成概率打败北齐。

        与面甲玩家相反，楚扬虽然也会清理一些玩家和npc，但刻意留下的往往都是最强的那批，令其相互牵制，以保障自身的安全。当然，本局里的陆锦华除外。

        “地狱生存局”的独活规则，会让许多玩家不知不觉地跳入“个人英雄主义”的陷阱，实际上，要想活到最后，最关键的反而是“团结”和“制衡”。

        齐赵决战，楚扬不负“众”望地选择了御驾亲征。

        被一群心思各异、实力相当、阵营对立的强力npc围拱着，御驾亲征的难度虽大，却也并非完全不可尝试之事。亲自去征服南赵、揪出人来，会让他更有成就感。

        陆锦华已经打起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楚扬便故意将他留在北齐，让他充分感受一下游戏中概率设计的精妙、npc心机的深沉、以及正能量“宣传教育”的成果，也算是给他的一点“游戏纪念”了。

        皇族玩家是个十分谨慎的聪明人，像所有兼具“谨慎”和“聪明”两种特质的人一样，他从不轻敌，却容易以己观人想太多。

        陆锦华的操作愚蠢莽撞，又有一个工于心计的npc姐姐和扮猪吃象的npc父亲，反而让皇族玩家排除了对他的怀疑。楚括就更不用说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照他这样选，如果没有楚扬暗地里护着，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从这位玩家的日常操作来看，他怀疑的对象是另一个皇族npc和一个武将npc。不得不承认，这眼光也是十分毒辣了——虽然没认对玩家，却认对了楚扬心目中最具威胁的两个npc。

        楚扬也是个谨慎的聪明人，为防后院失火，把这一串“人”一起留在了后方。

        虚拟中的南赵只是个情景摆设，楚扬还没“梦”到攻破它的那一天，就回到了现实。

        虽然知道那只是虚拟，但也总归是心头的遗憾，他每次玩“地狱生存局”，无论选的哪一方，都要在死遁前看到三国统一。这是他在猜齐身份之外的第二个爱好。

        楚扬亲自参与了游戏架构设计，又从内测打到全网，对地图的熟悉度可以说是无人能及。冷兵器时代的古战场，单凭这独一份的地理熟悉，就足够他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然而，这一次齐赵决战，他却遇上了硬茬——南赵有个不知是npc还是玩家的对手，总能预判到他的预判。

        这一战，打得十分艰难。

        南赵擅水战，北齐擅陆战，这是地理位置决定的，再勤劳训练也补不上劣势。楚扬的八路大军中，有三路皆为水军，还有一路为水陆联军，已经算是21人局中南征的顶级配置了。

        楚扬不打没把握的仗，这样的布置，按他的经验，可以确保在上、中、下游都能牵制住赵军。

        战争真打起来了，情况却有了变化。

        首先是上游。齐军原计划从水陆两路包抄南赵枢纽，阻断赵军东援、辅助主力部队合围南赵国都。结果他们刚过群山峻岭，就中了赵军的埋伏，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阻止了赵军东援，却也相当于断了自家主力的左翼增援。

        然后是中游。仗虽打得精彩，却没料到南赵预先改了渠，眼见着敌不过齐军，索性毁坝。若不是楚扬敏感地察觉到中下游沿岸空屋过多，推迟了渡江的时间，齐军主力险些就要长留江中喂鱼了。

        最后是下游。楚扬凭借对地图的熟悉，率领主力机警地转去了河流支系水道，却不想，河刚渡了一半，就迎面遇上了南赵的水军。多亏了他有“老板光环”，熟知南赵打水战的几十种可能的战略——当初就是他选择和设计的，否则恐怕也难逃喂鱼的结局。

        在游戏的人设设计里，npc的“知识”都是预设好的，军事指挥能力上，这么强的不会超过50个，再考虑到各种能力搭配时要进行随机加权平均，最后能保持住这样能力值的更是万里挑一。

        这个概率太小，楚扬完全没办法相信，所以，最可能的就是，他已经对上了那个神秘的玩家！

        一想到这个可能，即使在游戏中，楚扬仍可感受到心跳的加速。

        在有如“作弊”的先发优势的加持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兴奋感了。

        他巴不得赶快会一会那名真正意义上“势均力敌”，不，甚至可能远胜于他的玩家。

        面甲玩家还在线上时，把南赵王室的嫡脉男儿杀得只剩五岁以下的稚童，导致南赵眼下是三岁稚童在位，护国长公主垂帘，与三大辅政柱国共享皇权。

        楚扬攻入南赵都城后，辅政柱国死了一个，系统均无提示。剩下的两个，均在他的怀疑名单上。

        他没有急着回大本营，而是留在南赵“整顿”余孽。

        他原本的打算是，揪出最后两名玩家后，就在南赵直接死遁下线，事情进行到了一半，却又出现了变故。

        一个国家亡了，皇室的女眷，不论有未婚配，都会被胜利的一方重新分配。虽然残酷，但在游戏的时代里却是犒劳功臣、安定战败国降臣们的必需手段。

        楚扬作为北齐的国君，自然要“以身作则”。

        他选的第一个“战利品”是南赵的护国长公主，这也是众望所期。

        护国长公主躺在床榻上，除了一张精致美艳的脸蛋，周身都是马赛克，似是遮挡，又是明证。

        从脸上的神情来看起，“她”应该被下了药，更显出她的心不甘、情不愿。

        npc的人设十分丰富，尤其是像护国长公主这种关键npc，性格更是充实饱满。从“她”的眼神中，楚扬读出了刚烈、不屑、不满、悲凉、克制和纠结，仇恨不算多，倒是与有能力参与治国理政的“亡国公主”相得益彰。

        即使面对的是npc，楚扬也没有强迫的习惯。

        他正要叫人进来抬走“她”，“她”却率先开了口。

        “她”的语气平静，声线却有些颤抖。

        “献身齐君才能展现诚意、保住族人。多帮带几个姐妹一起充实后宫、多为齐君诞些宋赵血脉的子嗣，以谋后事，是最合理的安排。”

        楚扬背着“她”坐下，冷淡地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并非全然不能接受这种安排，如果你不是玩家的话。”

        什么？！楚扬神情剧变，转头看向“她”，又突然觉得不妥，忙唤了人进来，为“她”着衣。

        女玩家在21人局中并不多见，但也不是全然不存在。她们在玩法上虽然各有特色，但最后的路数通常大同小异。无论什么角色，走着走着就走成了后宫路线，靠征服男人来征服天下。

        在游戏的时代背景下，这样做倒也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是成功率着实不怎么高。与性别无关，单纯是游戏太难，男玩家也一样征服不下来这个世界、算计不过那些npc们。

        所以，单纯从性价比的角度来看，女玩家玩21人局不如去玩单机版，在真正的后宫模式下赚积分。大多数女玩家也确实是这样想和这样做的，但无论在哪，总归都会有一些想要挑战自己的人。

        21人局中遇到女玩家，虽不至于让人不能接受，但多数男玩家会先入为主地戴上有色眼镜看她们。

        在楚扬的审视下，这位女玩家衣着整齐地靠在床柱上，淡定自若地自我介绍道：“在这里，我的身份是宋赵的护国长公主。我想赚积分，需要成就和在线时长，于是选了14岁的皇族少女人设，没想到‘父亲’也是玩家。”

        由此可见，陆锦华是多不会选角色——时间短、任务重，玩家们通常都是选择年龄超过30岁，背景预计充分的角色。

        面甲玩家选的是年过三十的皇族亲王。根据设定，游戏开始时，这位亲王已经32岁了，虽然育有三女二子，但最大的儿子不过六岁，同长女相差了八岁，完全不足为患。

        楚扬顺势问道：“你是积分型玩家？”

        21人局中，胜出的积分奇高，但失败也并非全无积分。失败者的积分是成就分与生存时间系数的乘积，生存时间系数在前7年是线性增长，之后的3年将呈几何增长。

        像女玩家这种保护幼主登基、垂帘听政治国的，成就分不会低。她只要能多苟些生存时长，活到接近游戏终点，估计积分上的收获将不亚于连胜五场对抗战。

        女玩家摇摇头，坦荡地说：“也不算，只是被朋友带着玩过以后，发现自己似乎有这个天赋。游戏的奖金很丰厚，而我最近恰好很需要钱。”

        在现实中急需用钱，大抵都会有些难言的理由，楚扬理解地点点头，没再多问。游戏里时间有限，出了游戏让程序员调出她的资料，查一查就知道了。这是他的游戏，就算她用的是马甲账号，也总归有迹可循。

        女玩家却明显是高估了楚扬的人品，见他不再追问，反而对他道了声谢。

        楚扬也不想澄清，毫不心虚地接受了，思忖一下，又问：“你为什么自暴身份？”照她在南赵的操作来看，如果她不主动暴露，只是安安静静地苟生存时间，恐怕起码可以在他的后宫里苟上一年。

        楚扬想到的，女玩家显然也想得到，她直白地说：“我不想为一个陌生的玩家在游戏里，嗯，怀孕生子。这里针对玩家的概率太高了，我的‘父皇’只要三、四晚就能让npc怀孕。那么，玩家对上玩家呢？我感觉，只要发生了，就一定会中标。这只是游戏，我不想代入类似现实的牵扯。”

        女玩家说出了楚扬的心声。他后怕的也是这个，他更不想代入类似现实的牵扯！

        不过，这位女玩家的观察力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半试探地问：“你自暴身份，不担心我送你下线么？”

        女玩家认真地说：“也是有担心的。不过从我们几次交战的经验来看，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交战？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女玩家轻轻笑了声：“不是所有女玩家都喜欢后宫路线。玩21人局前，我都是玩对抗战的。战场最见人品、人性，我虽然没有赢你，但是通过战场对你的了解，远比你以为的多。我相信你的为人。”

        她的语气真诚，楚扬却莫名地感到讽刺。

        在最引以为傲的、有“作弊”一般优势的古战场上，他差点被一个女人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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