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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记忆碎片


金柒七能够回忆到当时风里盛满栀子花的味道,虫子在树枝上乱叫,她能记起当时的心情,她似乎有些漫不经心觉得树上的虫子唱歌很难听。

        “聒噪。”

        话音一落,树上像是落了一阵虫子雨,

        金柒七抬头也看不太清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老师用严肃且笃定的声音对她说:“他们只欺负你,怎么不欺负别人呢?你该从自身找找原因,你自己肯定也有问题,别一点小问题就来找老师,老师很忙的……”

        “老师不可能为你一个人的事情烦,老师还有很多同学要管,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一点点小事都要来和我说,真是烦死了,一天一天的就没一个省心的兔崽子。”

        “行了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那个有些矮胖的丰满女人踩着扭曲的高跟鞋哒哒的走远了。

        不远处是一群哄笑的高金柒七几年级的男孩子,他们探头探脑的像一群闻风而动的小老鼠,交头接耳后闹哄哄的开始新一轮的恶作剧。

        “长得也不是很漂亮嘛,顶多就是有些白。”

        “其实是好看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什么感觉什么感觉?老大你说说看。”

        “想欺负她,看她哭。”

        “哦~”

        “这还不简单,放学把她锁教室里。”

        金柒七听到教室往后退了一步,背上的书包似乎很沉重,被强硬的拖拽住后,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蒙了上来。

        眼睛是很多双,看不清围观的人群是什么表情,重叠的眼睛里森然,是人类幼崽没有被道德束缚的原始恶意,漆黑浓稠像墨水。

        推搡间白裙跌倒在地上,角落是三角形的,尖锐锋利,地板很脏,即使清扫也还是会有很多灰尘。

        一双手然后是另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的主人,没有锋利的牙齿,没有血,有的只是一双双稚嫩的脏兮兮不怀好意的手。

        突兀的一声尖叫后人群哄的散开,跌跌撞撞的人类幼崽的手指向了她的眼睛,“怪物。”她听见他们这样说。

        年幼的金柒七狠狠的咬住了其中一只手,撕扯,血迹斑斑点点像一个优秀的猎食者。

        人群闹哄哄的惊动了留守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教师,金柒七吐出了嘴里的东西,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自己皱巴巴的白裙子,嘴角蜿蜒的血迹滴在领口。

        窗户里映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双翠绿的眼睛,竖瞳。

        年幼的人类幼崽男性惊慌失措的呼喊着,见到血之后慌乱的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们尖叫。

        “怪物!妖精!”他们控诉。

        可惜教室里并没有监控这种东西,更没有什么翠绿色的妖精眼睛,金柒七年幼的小姑娘低声的哭泣着抬头是一双在正常不过的黑眼睛。

        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小姑娘,白嫩的小脸凌乱的衣服和头发,“他们手伸进我的衣服摸我,还拧我胳膊,我害怕才咬他的,对不起。”

        年轻的戴眼镜的老师一脸震惊,严肃的训斥了那群欺负小女孩还污蔑人家是妖精的男同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咬他的,我太害怕了,对不起给老师添麻烦了。”年幼的金柒七非常小声却足够眼前的男老师听到。

        “你们几个除了写检讨,罚你们清扫一周的厕所!”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因为这是一场儿童的恶作剧。

        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男孩子脸上是扭曲的惊恐,一股黄黄的带腥气的液体无声诉说他的恐惧。

        “快回家去吧,没事的。”年轻的老师蹲下来安慰吓坏了的小姑娘,从绿色的围栏探出去抬头给小姑娘摘了一朵洁白的栀子花。

        不久后金柒七回到家里,和养母倾诉了这件事。

        养母边用尖锐的指甲用力戳她的太阳穴和小脑袋,边戳边歇斯底里的说,老师说的没错你就是要找找自身的原因,怎么人家就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你以后离他们远一些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咬人家,你这个赔钱货,卖了你够赔医药费吗?就知道给我闯祸,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时候年幼的金柒七还太小了,尚且还不懂得大人世界的规矩和避讳,红着眼睛想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如果自己有错,错在于太过弱小,或者说自己失败的开始源于出生。

        如果没有被生出来就好了,金柒七沉默的想。

        一切都不会开始,也就不用反抗那些从来躲不掉的歇斯底里往头上狠戳的指头尖,不用反抗越落越重的拳头和巴掌。也不用反抗那些男孩满怀恶意的眼神和恶作剧,反抗这个世界诉诸她的一切不公。

        金柒七满腔的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最后变成了一根根针,它门不被允许向外,于是它向内,把自己伤得越来越重。

        金柒七从此成长为一个古怪的人,害怕突如其来的陌生善意。

        她仿佛患上了严重的被害妄想症,疑心陌生人也疑心朋友,所以她根本没有朋友,总是疑心这份善意背后是否藏了代价。

        这个披着人皮的人究竟是人类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哇喔,真是有趣的一段记忆呢,是吧喵喵?”奇怪的腔调,像是古汉语。

        “谁在说话?”金柒七出离愤怒。

        车被摇来晃去,金柒七觉得自己像是一瓶被摆放在停电冰箱里摇晃的可乐。

        时间是遗忘伤痛的良药,可是这良药却是苦的。

        果然遗忘才是最好的。

        滴答滴答的声音混合着耳机里聒噪的唱词,老实说有那么一瞬间,金柒七萌生死意。

        真想不如就这样停留在这里吧一了百了了,这片荒郊野岭风水似乎也还马马虎虎,埋藏在此,从今往后再也不必辛苦的活着了。

        一声微弱的人类幼崽哭喊声从后座传来,如同一炉阳光,滚滚烫在金师傅心口上。

        金柒七翻了个白眼,低声说了句脏话。

        啧,算了。

        人类幼崽虽然大多数时候并不讨人喜欢,但是作为幼崽总是要在稚嫩期拥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特权,比如活下去。

        活动了一下手腕后,金柒七面无表情地把剑簪转了出来,利索的割断卡的死死的安全带。

        一截细细的透明蛛丝把卡住安全带的罪魁祸首甩在她手上,还来不及细看就直接被蛛丝裹得严严实实丢到了包里哐当一声撞得包里的盒子轻响。

        “玉织干活,剩下的继续睡,把能量都吸收了!不准浪费,谁浪费谁就一个月没吃的。”金柒七手指敲了敲盒子,恶魔低语。

        她拿出手机灯光照了一下四周后,探出身子把车熄火顺手把司机扶正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人还活着。

        “醒醒,还能动吗?”

        “唔。”司机大哥挣扎着醒过来,语无伦次的胡乱说着:“卧槽我看到了…看到了一片横在路中间,开的比人还大只的玫瑰花,卧槽,我人生第一次遇见这么邪门儿的事!”

        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的金柒七收回了想要把车玻璃打碎的雨伞柄,沉声询问:“冷静一下,现在回答我,还记得车开到哪儿了吗?距离天蘅大桥远不远?”

        “车已经开下高速离大桥不远了,再有两公里左右就到了。”

        “很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一只全身莹润如玉的小蜘蛛从司机的衣领跳下来乘机藏进金柒七的指甲里,团进指甲缝前似乎察觉到了饲主心情的低落还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指尖。

        司机仿佛如梦初醒,惊恐的扶着方向盘喘着粗气,想要打开车门逃却又猛的想起什么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小孩儿,能不能别嚎了,这不是在想办法让你活了吗?”清冷的像冰一样的声音让从一开始的低声哭泣变得大声起来,金柒七扶着座椅往后看去,在手机光线里一双大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都被泪水黏住了,怪可怜的。

        怯生生的小家伙似乎用力想要把哭声憋住,眼泪却大颗大颗从那双小鹿似的眼睛里争先恐后的下坠,很不恰当的比喻,金柒七觉得这些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诡异的漂亮。

        光影更迭里,那双苍白的像薄纸一样的小嘴巴一张一合不太熟练的吐出几个字:“舅…妈妈…肚肚…痛痛。”

        月亮终于冲破了层层乌云围帐,此刻圆月高悬,又冷又温柔的月光将旷野照的亮堂堂。

        手机光线混着月光照进车窗,照在后排垂头坐着的女人身上。

        金柒七抿了抿嘴唇,说不出话来。

        印象中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女人,一头披肩的头发扎成单马尾,皮肤是小麦色。

        她笑起来眯着眼睛局促不安的漏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黑色裤管下的白袜子外头还穿着一双看起来有些发黄的白鞋子,带着几分明显的甚至有些土气的讨好神色。

        这对母女上车前司机市侩的说辞是顺带把两个亲戚送回家,正好顺路,而且有空座,问金柒七介不介意他再带上两个人。

        当时金柒七晕车有些厉害,开窗吹着冷风,说了一句随便。

        经常有包车司机半路塞人挣外快,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儿了。

        虽然包的一整张车,但司机总有办法加塞,女人带着孩子把车尾箱装的满满当当,像是塞进了一整个家当,在车后座上金柒七闭着眼睛靠着车窗休息时假装没有听到女人和司机令人尴尬的讨价还价。

        “美女,我家亲戚带小孩,小孩子闹腾,要不?你上前边儿来坐?副驾驶晕车不会太厉害,我尽量给开稳当点咋样?”

        金柒七不耐烦的睁眼,提着包开门下车,小孩怯生生的躲在女人身后,女人满脸堆着小市民的讨好标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就差搓着手说求求了。

        砰的关上车门,金柒七一声不吭的绕过他们坐进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抱着包戴上了耳机。

        女人连声说谢谢,小孩也怯生生学了一句,逗的女人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女人领着小孩在黄昏时分上车,而现在月上中天。

        被玫瑰们包围的车后座上,一截截像稚嫩花枝粗细的玻璃细长得像是被人精心切割的艺术品,如同一簇再普通不过的花束晶莹剔透的被女人抱在怀里。

        脆弱的女人似乎还剩一口气在。

        滴答滴答,金柒七侧过头缓缓皱眉,在司机仿佛失魂的一声破音尖叫里闻到了玫瑰腥红的香气。

        “把车往前开,不开到天蘅大桥不停,闯红灯也不能踩刹车,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停车,一直开,开过天蘅大桥然后去城里,把受伤的这个人送医院然后去找天蘅医院急诊科张医生,就说是77号的朋友,他会给你们免费医治和赔偿,听明白了没?”

        司机胡乱点头,手忙脚乱的摸钥匙,成功把车启动后眼神空洞的看向我机械的重复了一遍:“不开到天蘅大桥不停,一直开,天蘅医院,77号,急诊张医生。”

        “欸,对,去吧。”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伞柄敲碎车窗,在司机启动车子的前几秒钟金柒七灵巧的从车窗越了出去踩着引擎盖上厚实的花瓣拔出了伞柄里纤细的武器,在花墙里为汽车劈开了一道生路。

        “为什么伤人?”漫天细碎的花瓣中金柒七撑伞抬头询问。

        花墙被劈开的缝隙艰难合并,花枝乱颤中一声雌雄莫辨的声音从花墙顶端传来:“偷东西,我不开心,该杀。”声音颤颤抖抖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委屈。

        “和前几年不一样了,城里现在不准随便杀人,杀人是犯法的,花花啊。”

        “可是她是小偷!”

        “你被偷了什么东西?我等会儿打电话问问朋友,让他给你送回来,别杀人行不?”

        漫天的花瓣雨似乎落不尽。

        “好奇怪你身上为什么一股人类的味道,你是不是骗子?如果早点承认的话,我杀你的时候会给你留点体面。”

        “我不是骗子,你有什么好被骗的,凶花花。”

        “你不是也讨厌人类吗?为什么还要帮他们,你好奇怪。”

        “你也好奇怪,是因为杀了太多人的缘故吗?你闻起来很腥耶。”

        “嗯?!!!我不要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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