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回来了！

云聆趴在走廊花叶架下，头发乱糟糟的，还沾了些爬山虎叶子。原本白净的脸上赫然显着指印，额角也蹭破了皮，渗着丝丝血迹。一双黑圆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被抓到笼子里的小动物，浑身上下伤痕。

        柳树的阴影下，少年跑得极快，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面前，周身带着冷意，隔着几米远也能让人背脊生寒，生出一种惧怕来。

        云聆趴在地上，脑袋晕得厉害，眼泪不自主哗啦啦往下掉，脸上混着泪水和灰尘。她觉得自己太狼狈，努力试着爬起来，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全身上下都在痛，又重重摔倒碎砖上。

        余光里，出现了那人的白色球鞋，焦灼到有些凌乱的步伐，飞快来了。

        云聆虚弱地伸出手臂，白得刺人眼，轻轻拽住那人的裤脚，一抹跟天空一样的蓝，小声说道，“江……秋泽——”

        “别怕，我来了……”转校生说话很轻，轻到像是没有开过口，可是云聆却觉得自己听到了，还听到了并不明显的带着哽咽的停顿。

        云聆脑袋晕乎乎的，耳朵里也嗡嗡想着，胸中却生出一种希望来，像是悬崖上破土而出的植物，死死抓住了土壤一般抓着转学生的裤脚。

        云聆转过头，正对上转学生的脸。

        他面色煞白，细长的眼圈泛着红，神情间藏不住的暴戾，像是随时能暴起的杀人犯一般，极为骇人。

        云聆心里突然又酸又热，不知道为什么，说不上是被转学生的脸给吓到了还是如何，扁着嘴哭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一抽一抽地低着头。

        江秋泽跪在地上小心将云聆抱在怀里，脱下外套罩住人，颤声道，“哪儿疼？告诉我，你那里疼？”

        云聆小声哭道，“……我哪里都疼，他们……他们打我，还打我弟，还骂我……”

        少年将人轻轻搂住，极为克制控制着手下的力度，眼神越来越冷，眼珠一动不动盯着怀里的人的发顶。

        那双细长的眼睛慢慢扫过众人，搭云聆手臂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只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不怕，走，咱们回家。”

        云聆眼泪汪汪，怔怔看着江秋泽。这才把整张小脸完全露了出来，脸上现在沾满泥土，左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额角唇角都是伤，渗出丝丝血迹。

        云聆死死咬住唇，红着眼望向面前高大的少年，“求你，带我去找找我弟……刚刚有两个人追着他打……求你帮帮我，没有人能帮我了……”

        江秋泽双眼赤红，看着如同恶鬼一般，重重点头道，“到我背上来，我们把云毅也带回家。”

        云聆缓慢爬上这个宽阔却稚嫩的肩膀，他的肩膀很宽，很稳。她的弱小在这人面前一览无余，可是却毫不违和，甚至云聆甚至生出几分莫名的安全感和熟悉感来。

        这是云聆第一次趴在一个男生的背上，有记忆以来，她从来没有在这个高的角度看过身边的人，这些人和事慢慢变成一团黑色不清的背景，次要而轻微，离得她非常遥远。

        此刻的视线很高，天空就变得很近，少年低沉的声音像是像在耳边，微风也很耐心，一切都好像温柔了起来。

        云聆将脸埋在少年的脖子里，无声流泪道，“云毅在前面那栋楼里，二楼，四二班。”

        婓镇中学说到底只是一所小初中学，男女之间还是非常讲究界限的，骤然看来一对男女如此亲密依偎在一起，在场的老师脸色都黑了几分。

        人群里有几个好事的男生起哄道，“哟吼敢情这是英雄救美呢，不对！是——英雄救猪头啊！”

        见两人想走，卜明德气得勉强爬了起来。他被转学生踹得不轻，肋骨像是断了一样，抽筋拔骨一样地疼。卜明德紧紧盯着二人，骂道，“你们完了！你们两个狗崽子完了！敢走就等着被开除？！”

        少年背着在哭的人，目不斜视，淡淡说了句，“滚开。”

        说完眼尾轻扫，藏着极深的冷漠，吓得卜明德倒退了两步，让那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

        低年级的学生更是不敢拦，他们这些身高一米三四的小毛头几乎只到转学生腰，哪里有人敢说话，更别提敢拦他们。

        卜明德心里憋屈得很，却不敢真的再去拦，那转学生的力气太大，估计真的动手他没有半分好处。只是他想不通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种眼神？

        过分的平静，甚至到冷漠，他看过来的眼神像是——像是看待一堆死肉！

        卜明德心中狂跳，啐了一口唾沫，对着周围的小孩吼道，“看什么看？！滚回去上课！”说着扭头一瘸一拐往校长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操场上此时回荡着上课铃声，蓝天勾着白云，微风吹过红旗哗啦啦作响。这一场闹剧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却恍惚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云聆脑袋昏昏沉沉的，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睡着的边缘，以为自己在做一个温暖的美梦，要不然她怎么会在这呢。

        明明上一秒比地狱还要可怕，可是现在有个很好的人把她捞上来了，让她看到冷漠的人群之上，还有更远天空，阳光依旧那样温暖。

        秋高气爽，九月的尾声，天空高远，这个人的后背，那么宽阔而熟悉。

        云聆还没有来得及说声谢谢，却恍若听见少年偏着头说了，“……对不起。”

        云聆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到他说，“以后……永远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我每天，每天都在你身边，一步也不离开，我保护你，永远保护你。”

        云聆晕晕沉沉的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低磁的声音灌入耳朵里，轻轻柔柔的，好好听。如果这不是梦，那该多好。

        到了四年二班楼道口。

        云毅正站在门口罚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年轻的女老师把云毅的耳朵拽得老长，云毅低头抹了红肿眼睛，没敢反驳。

        “我听说你在外面跟人打架？云毅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回事，一天天坐也坐不住，学又学不好，现在还学会打架了？！”年轻老师愤怒地拽着云毅的耳朵，吼得整个楼道都听得到。

        突然一声低沉有力的声音，“云毅！过来！”

        年轻女老师转过头，发现楼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大的初中生，背上好像还背了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就被那少年的神色给惊到了。

        四年二班的小萝卜头齐刷刷探头看向门外，江秋泽生得人高马大，吓得这群四年级小学生面面相觑，年轻女老师皱着眉神色有些不忿。

        “姐！”云毅看见江秋泽，撒丫子一般飞速从老师跟前跑过来，紧紧攥着云聆的手，着急喊道，“姐，你怎么了！”

        年轻女老师的尊严似乎像是受到挑战一般，怒吼道，“你们谁啊？！你，那个大高个！你有没有课堂纪律可言，这是上课呢！我没说走，都不许走！”

        云毅有些为难，脸色整个憋得通红，这时候只听到江秋泽说，“走！”

        云毅没管女老师的咆哮，一步一颠跟着跑了过来。

        三人下了楼梯，云毅很紧张地握住云聆的手，小声道，“姐、姐！你说话呀！”

        江秋泽偏过头去，发现云聆像是昏了过去，脚步猛地加快，“云毅，你去店里叫叔叔，我现在带你姐去医院！”

        云毅急哭了，飞快地跟着跑了起来，扁着嘴哭道，“我姐是是不是被他们打晕了？她是不是死了？”

        江秋泽额角青筋跳了跳，冷冷斜了云毅一眼，“赶紧去！”

        说着速度飞快迈了出去，云毅只能咬咬牙，换了个方向，往家里的杂货店跑去了。

        婓镇中学和医院离得并不远，只有两公里的距离，少年跑得飞快，没有一会儿就把人背到了医院门口。

        这会正是午后，沥青马路上的热气蒸腾，急诊室没有人，值班的小护士打了个哈欠，趴在在屏风后面的小床边上打盹。

        “砰地”的开门声巨响，随即听到少年焦急的声音，“医生，救人！”

        一名高大的初中生冲了进来，眼睛红通通的，身上还背着另一名初中生，“医生呢？”

        年轻的护士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急急忙忙去隔壁办公室把大夫叫了过来。

        医生仔仔细细检查了遍，云聆只有身上几处较为轻微的淤伤和擦伤，脑ct的片子暂时还没有出来，看少年满头是汗，宽慰道，“你放心，最多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你先在这里看着她。”

        说着医生开了一张单子，对护士说，“你先去配药，我去楼上看看检查结果。”

        病房里静了下来。

        小小的少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紧锁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脸上、身上随处可见青紫的伤痕，校服短袖皱巴巴的，还有零星几个脚印。

        江秋泽浑身发颤，紧紧握着那双小小的手，压抑住刻骨的思念，轻轻说道，“云聆，云聆——”

        病房里点滴很静，窗前飞鸟的叫声并不欢快，似乎因地而沉重着。一道飞影在昏暗的白墙上略过，没留下痕迹，只晃人的眼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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