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racter2小世界
“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偷偷跑去剑冢了。”
“师姐，去找……”
“……我知错了，别让师兄揍我！”
……
模糊不清的地方被刺耳枯燥的声音覆盖，仿佛置身于汹涌漩涡，持久不断的晕眩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呼唤他：“师兄，师兄，醒醒。”
简尧睁开眼，面前一片晦暗，朦胧难辨。
他反复眨眨眼，一旁小师弟的轮廓才逐渐清晰。
小师弟略带难过地注视他，“师兄，你又入梦了。”
简尧缓了一会才回过神，他们正处于一个昏暗洞穴的角落，与他们呈对峙形态的一群人，身着清一色的秋黄色轻衫，正乌泱泱地聚在山洞的一边，时不时看他们一眼，七嘴八舌间，嘈杂得只能听清“出去”、“法器”之类的词。
“还头痛么？”小师弟问。
简尧微微摆手，吁出一口气：“……还在闹？”
他还记得自己昏睡前发生的事。
距离遥不可及的入宗前的岁月，已经过去四百三十一年了。
时值踪迹变化莫测，数百年方才显形一次的山海秘境开启。
奉师叔祖的命令，简尧循着标记，来此回收师父千年前在此种下的苦归藤。
未料千年间，秘境里桑田化作沧海，当年的深谷已隐没在浩荡海洋中。
小师弟一路跟随，劝他出去后再做打算，简尧却想秘境开启时间不定，师父留下以保护苦归的屏障或许无法再撑过几百年，不作犹豫便决定下去。
他并非脑子一热冲动就行动。一手教养大的小师弟却忍受不了他在下面生死未卜的煎熬，在岸上徘徊数天，也跳了下来。
或许正是这段时间，他的行为被人盯上，简尧往上潜的时候，二十几个修士正抓着小师弟，用武力和语言逼迫他动用同宗力量打开深谷的屏障。
即使胖揍这小子一顿的冲动横在心中，简尧也心知不是这一时半会。他拎着小师弟转身就跑，阴差阳错闯进谷外的一处小世界。
这种小世界往往由陨落大能的洞府化成，依照主人的意识采取对外来者的举措。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再睁眼，他们便出现在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中。
——不能使用灵力。
……
回忆不过几秒，那头已经又吵囔起来了，一个神色恐惧的男人，冲过两方之间的空旷地带，朝着两人，尤其针对先前找到小世界【钥匙】的简尧崩溃大喊道：
“醒了？！醒了就快点打通这个小世界，我总不能死在这里吧？！”
简尧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话了。
他眼神一冷，还没作出反应，小师弟先猛地站起身，挡在简尧面前。
简尧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小师弟愤怒又冰冷地：“你们这群人，真是恬不知耻！——”
那人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思及先前简尧被他们的攻势逼得闯入小世界，还愿意不计前嫌地带他们出去，明显是善良过头的烂好人，登时蹬鼻子上脸，肆意狂妄地对其呼来唤去。
而被安平这么一喝，他立即回忆起此人被重重包围时，仍以一打五，浑身浴血也无所畏惧的彪悍姿态，浑身嚣张的气焰为之一窒。
惊惧这个被他们抓住胁迫也只是恼怒，这会仅因同伴被说了一声，就要发狂的斯文小子，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举动，男子将视线投向淡淡看着眼下场面不言不语，实际上居然是两人中主心骨存在的简尧，硬着头皮，有些蔫怂地说：
“你们，你们是微观的人吧？同为仙宗，你们大宗弟子可不能对我们见死不救啊。”
他身后的二十几双眼睛，都明晃晃不住地往两人朱色的鹤纹圆领宗服，和安平随身携带的佩剑上瞟。
安平顿感一阵牙痒。
“喂，你搞得好像我们做错了似的！”人群后方有人听不得示弱，面色阴沉如水，冷笑道：“山海秘境天地奇珍无数，凭什么他们可以拿，我们不行？一切不是光凭本事？”
更有甚者呵呵一笑，隐含嘲讽：“对啊，若是让外界知道季尊主的首徒简尧，论道宴前两届的魁首，有两个像你们这样见死不救的货色——你们二人又该如何自处？”
嬉笑不屑一时不绝于耳。只有人群最前直面安平脸上透露的锐利疯狂，和简尧平静得仿佛充耳未闻的一些人，目光一触即那不正常的两人时，不由略微恐惧地瑟缩了一下。
“别说了你们这群蠢货！”
即便不知本人就在面前，有人还是存了理智，怒声斥责道：“一群脑子拎不清的，你们非要惹怒他们吗！？”
……
“安平。”
一片纷纷嚷嚷中，简尧全然不理会周遭嘈杂，自顾自喊道。
安平微微侧过头，示意自己在听，仍伫立在简尧面前一动不动。
他那么生气的原因显而易见，此刻简尧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深处一股无名暗火也熊熊蹿动着。
他根本不在乎无关紧要的人物闲言闲语。
进入小世界后，他只想带着师弟赶紧出去，懒得和这些人计较——小世界的时间流速不明，耽搁太久秘境关闭，说不准百年以后才能出去。
深谙阵法之道，简尧花了半个月功夫，也才将小世界的“钥匙”攥在手里，黄袍修士们安静了一阵子，却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一个背刺——
当吞噬了时空钥匙，露出半条漆黑缝隙的小世界之门在半空中徐徐开启，身后与此同时，也蓦然爆发了铺天盖地的强烈青光，与一阵令简尧深感不妙的庆祝意味的鼓掌喝彩。
而如同受到惊吓，象征着出口的小世界之门像是一条游鱼，卡顿了一瞬，二话不说随即沉重地在他面前轰然关闭，消失在虚空，没有半点出现过的痕迹。
简尧眸色沉沉地返身看去。广袤的金黄色沙砾之下，一个意味着叠加传送的阵法花纹，在灿烂的烈日下发出强盛的光芒。
阵法纹路不断扩大，蔓延至目光所至处的远方沙丘。
取之而来的是再一道白光闪过。一行人直接被传送进新的小世界。
——前功尽弃。
这运气也是绝佳。
简尧最讨厌与愚蠢贪婪的人同行。何况自作聪明和不知感恩撞在一起。功亏一篑的恼火盈斥在他心间，他传音给安平：“灵力恢复了多少？”
放开灵识后，视野和听觉一下子扩大数倍，连角落处的滴水都清晰可闻。
简尧展开浩瀚的灵识，穿越周遭的山壁向远处感知，很快有了判断。
安平立即回复道：“三成。”
他声音满是不虞与对简尧的深厚信任，“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都发现了，对面那群人对灵气的敏感度实在不高。
即便非常稀薄，这个山洞终究还是存在灵气的。而这些人大抵是在沙漠的小世界待了半月，新环境下察觉不到灵气波动，就先入为主认为这个小世界同样禁止修士运行灵力。
简尧熟门熟路地唤醒沉睡的灵台，偶然获得的一门特殊辅助功法，令他在清醒时也可以自主吸纳打坐时汲取的半倍灵气，而此时，自他脉梢灵台流经的潺潺灵力，经由体内特定的几处关点，已然汇聚成数股雄浑磅礴的力量，无声地润泽了他有些干涸，却依旧强大坚韧的体内七条主灵脉。
稍微步入正轨后，简尧索性加强了灵力冲刷洗涤脉络的力量，浑身越发轻盈，且由内而外地焕发生机勃勃、精神丰沛的满足感。
明白安平没有自己这种快速回升灵力的法子，又不能被那群人发现灵力已经可以流转，在自己昏睡期间没有带自己走是在等灵力回升。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一只手按住小师弟的肩膀，难得语气中有些厌恶，“不必管他们了，把他们丢在这里。北面那道岩壁后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先摆脱这些人再说……”
顿了顿，他察觉体内的些许变化，难得有些疑惑和迟疑：“我的灵力似乎……”
话未道完，他注意到远处几人蓦然面露激动，当机立断不再多说，而是迅疾道：“现在走！”
小师弟虽然对现状不是很明确，但胜在听话，即使对师兄未尽的话语十分迷茫，也不多问，几乎下一秒，安平纤长的十指叠跹翩飞，非常快速地作了一个复杂的遁地诀。
简尧教了他很多遍，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流畅地施展出来，容止风雅浑然天淬，蕴积雷暴般狂烈的力量。
简尧微眯着眸子，凝视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他懒得在意这些人的结局。懂得捉安平来打开深谷的屏障，他们哪里不清楚此地是微观的机缘之地，分明是见宝眼红，贪意横生。
如此也罢，偏偏二十多人围攻一人。
手段下作，傲慢无礼又贪得无厌，有朝一日自食恶果也是理所当然。
小巧的阵法纹路骤然在简尧两人的脚下浮现，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男人，恰好回过头看到这个场景，立即惊慌地扑过来，“什么——等等——”
那张难掩饰张皇失措的面孔，细看下来还挺有意思的。
简尧眼神戏谑，嗓音透着极致的嘲讽与冷漠。
“凭本事出去吧。”
阵法传送不过数息。光芒散去后，耳畔的喧闹也立即消失。
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下一刻，简尧体内奔腾运转的灵力一窒，不知为何他蓦然心口一疼。
主次灵脉皆剧痛了几息，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压得人头晕眼花。简尧喉咙一堵，仿佛周围的空间一瞬间被抽光了空气。
下一刻，他抑制不住狠狠吐出一口血，直接弄湿了安平的袍子。
力气一下子如同开了闸泄空，简尧不得已抓着师弟的袖子，缓缓蹲下，以防脚软一下子跌坐到地上，颜面大失。
安平正提起警惕四下巡看，突然感觉袖口一热，浓重的血腥味传来。他低头望去，心神大震，连忙半跪在地，扶住简尧的背，惊慌道：“……师兄？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简尧抹了一把嘴角，内心也疑惑不已。
他能清楚感知到，自己体内原本和顺平静的灵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骤然溃败，旋即向四周逃散，却被他的灵台一把攥取住，囫囵吞枣地吸纳其中。
但即便如此，眼下灵脉中空荡几乎无一物，再也无法汲取外界灵气进入体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方才灵脉里出现稍许灵力逆流，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简尧瞥了一眼神情焦虑，强作冷静的安平，寻思道：别人是灵力恢复，他却是灵力消失，为什么？
直觉叫嚣着难以言喻的不妥，但没时间多想，简尧喘了口气，勉强说：“暂时没事，我们得快点走，出去后，你通知宗内换督察来……用符灵唤更初来。”
一想到外面还有几十个师弟师妹，他压力山大，捏住安平袖子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师兄，你，你怎么吐血了？苦归藤……苦归藤！”
似乎已经把他的布置当作遗嘱，小师弟扶着他急赤白脸地低喊，仿佛他人已经死了，大放悲声，“师兄，掌门的苦归藤对你有没有用，有用你快吃啊——”
简尧一瞬间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真是被宠坏了，这会要靠你出去，居然还在哭，回去看我怎么折腾你修炼。
但那口血一出，他的精力霎时如同流沙随潮水倾泻而出，很快说不出话，力气也趋近于无。
影影绰绰中，简尧好像阖上了眼，陷入了朦朦胧胧的状态，他默默寻思：怎么回事？不过是穿梭小世界和小范围距离传送罢了，自己没那么弱啊。
这感觉，就好像他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在为另一个人受伤似的。
小师弟愈发惊慌的呼唤在耳畔萦绕不绝。
真是有鬼都要被吵活了。
简尧强撑着力气，勉强地睁开眼抬起手指，近似于摸的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别哭了。”
安平顿了一下，哭得更凄惨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简尧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臭小子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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