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喜之日

南市进入雨季，甘江上游雨水多得不得了，水面便是愈发宽阔了。

        南市的青龙镇有一座明朝初期的水神观，就坐落在甘江边上，是青龙镇老老少少平日里都爱来这里呆着。

        今年以来甘江水越发大，眼看就要淹到水神观边上了。村支书赶忙联系了文物保护局。水神观作为明朝初期现在依旧保留完好的古建筑，一直都是文物保护局重点关照对象，局里立刻就委托了赵珏上门查看水神观的情况。

        这么热闹的庙宇在现在可真的不多见。

        赵珏到水神观时，村里的留守老人和儿童，聚在庙里枝繁叶茂挂着数不清的红布条的大树下，吹牛聊天，吹拉弹唱。

        “老师，屋顶没有问题。”

        “老师，结构没有问题。”

        赵珏的助理们爬高上底的仔细的查看着每一处细节，一举一动，都能引发村民的一阵讨论。

        “说是没有问题呢。”张老太扒着门上向她的老伙伴传声。

        天气愈发热了，庙里又吵闹的不行，赵珏一阵烦躁，打开偏殿的窗户吹风。

        偏殿正对着甘江，一股凉风吹着，终于是能喘口气了。赵珏看着快越过河堤，淹上来的江水，查看了一下手机天气预报，这一周都有大到暴雨，低声念叨了一句，“大水淹了水神观。”

        一直跟着赵珏的村支书，立刻朝着赵珏的背来了一巴掌，赶忙跪到了蒲团上跪拜，“罪过罪过，年轻人不懂事，水神大人饶过他一回吧。”回头招手让赵珏快过来谢罪。

        赵珏不知怎的今天忽然就不乐意了，他一直以来都是无神论者，这么多年也只是把修复工作当做是建筑工程的一部分。虽然他师傅一直跟他讲要守规矩，要心存敬畏。

        可是，他今天，突然就是不想守规矩了，什么神像，不就是泥塑的嘛，若这世上真有神仙，还能大水淹了水神观啊？

        赵珏不理会村支书，直接走出了偏殿。

        林与正在西林观柏树下一遍吃她万年不变的鸡蛋灌饼，一边发愁。

        自她正式拜入昆吾以来，生活似乎没有发生一点变化，她照旧爱干嘛干嘛。庆元甩了一堆书给他，和她说：“修行看个人。”之后就不再理会她了。

        林与一脸无奈，回去把这事儿又和小乔一通抱怨，这师傅都不领进门的吗？

        小乔笑不可支：“那昆吾原先都是天才，一睁眼一闭眼，就练气了，估计他们也没有教会庆元如何练气吧。庆元那可是花了百年才练气的，师兄弟们天灵地宝堆出来的，现下没有那么多宝贝了，那可不就是修行看个人了嘛。”

        林与再次回到堆在正殿供桌上的书山面前，想了想九年义务教育教给我们的真谛，先易后难。

        她跪在三清像前，心里无比诚恳，“我昆吾的老祖宗们啊，救一救可爱又迷人的我吧，让我选一本最简单吧。”说着闭着眼睛，手指在书脊上划来划去，她感受着，选了一本最薄的书，再选一本更薄的书，诶，好像还有本绝对薄的书，就他们仨了！

        语数外，孩子一样不落下。

        把书捂在怀里，绝对不偷看，又诚心得向着三清像磕了一个头，小跑到柏树下，放在石桌上，看她给自己选的难题。

        “这”，石桌一声闷响，林与其实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学体术，不适合动脑子。这三本书就一本是汉字，另外两本根本就不是字啊！

        遇事先试着放弃放弃，也许就会简单一些呢。

        林与信奉着自己的人生信条，随即就不管这些书了，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吃点点心，看着甘江发会儿呆。

        要说吧自己当时为什么选择上山，选择离开原处那座繁华的城市，林与小声嘀咕起来，“又没有人催你，学不成又会怎么样呢，又不考试啥的？林与！搞不成就算了啊，平常心啊！平常心！”说着翻开了那本唯一写着汉字的书，慢慢念叨，“玄关？”

        就这名字，林与都看了半天，玄关？大门的意思吗？这踏马昆吾的道法典籍，居然叫大门？数了数这本玄关也就十来页，一共分为道、法、术、器四个章节，字贼大，估计整本都没有我们小说的第一章啰嗦。

        第一章是道，林与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啥也没有看懂

        在有限的学习生涯中，遇到古文甭管看不看得懂，首先要大声朗诵，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她按照心法上盘腿而坐的样子，拇指和中指捏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她的课文。

        林与的声音极其洪亮，庆元正坐在谢老板的院子里喝茶，他的茶杯突然顿住了。

        谢沅一瞬间张开了金色的结界，将整个西林观包裹在内。

        天空忽然暗沉，隐约有雷云闪动。

        小乔和大乔愣住了，手中多了一把剑，立刻飞身到了西林观结界之外。

        乌云之下，电闪雷鸣，林与看见一身灰白的道袍，从不与书斋的方向，唰的一下，飞到了空中

        然后，被闪电劈中

        她想立刻停下，跑回去，那身衣服，绝壁是庆元啊！但心里声音一直在告诉她不要停，声音更大一些，林与不能停下！

        又一道电光火石劈了过去，一道接一道，林与十分害怕，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的声音越发的嘈杂，无数道声音告诉她，“不要停”。

        这是林与出生以来见过最震撼的景象，天空中雷电交加，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屹立在那里，一柄桃木剑，直指苍天！

        林与的眼泪不自觉的流出，如此平凡，又无比清醒的承认自己平庸的人，千帆过尽，依旧直指苍天，蜉蝣撼大树。

        四十九道天雷劈下，庆元早已是批头散发，不语书斋内十分安静，庆元席地而坐，运转真气。

        林与从西林观飞奔而下，冲进了不语书斋，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庆元正披头散发席地而坐，同样正披头散发杵着剑坐在台阶上的小乔一脸无语，似乎正在生闷气，而谢老板和大乔正在悠闲的喝茶倒茶。

        庆元真气运转完了一个大周天，他慢慢起身过去拍了拍他的徒弟，一道坐在了不语书斋的门槛上，“小与，今天是师傅的大喜之日！”

        “没读过书就别说话！你tm到你懂不懂什么叫大喜之日啊！？”小乔果然正在生气。

        庆元不理他接着道，“几百年了，师傅我的元婴之境一直无法突破。今日借你机缘，想起了我刚入昆吾的事，那时我大字不识一个，师傅一遍一遍教我，我一遍一遍跟着念。大概啊，我的境界就到这里为止了，我做不到真正的逍遥游。我心有执念，羁绊太深，放不下昆吾，昆吾便是我入道的初心，师门便是我的执念。如今师门凋零，我剑虽在，它为昆吾而在。”

        林与被刚刚的景象吓到了，气得打了庆元一拳，“师傅，你不兴预告一下的吗？这电闪雷鸣的，还被雷劈中了！你不害怕吗？您那么大的事儿，您都知道告诉小乔，那就不能也告诉我一声吗？”

        谢沅喝着茶轻笑，“你师傅好不容易终于破境，你到好先打他一拳。”

        小乔地上捡了一朵花朝林与扔过去，“什么叫告诉我啊？就你师傅这驴脑袋，境界松动不说，有破镜迹象不知，什么准备都没有，这地点也是，差点把西林观给劈了，如此驴脑袋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修到大乘的！”

        林与听完，默默地看了一眼庆元。

        她师傅一脸自在，无甚表情。

        庆元摆手，“小与，我今日就得回昆吾山，闭关巩固境界，”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方铜印，“这是我昆吾之印，如今我闭关，昆吾上下你说了算，回山时带着铜印，就能开启山门。路见不平，直接往他身上盖。盖完之后让他当孙子，他就得当孙子！谢师祖还有你乔仙君们，都算是半个我们昆吾亲属，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你说那叫什么来着？天下地下第一厉害，有事他们给你兜着。”说完一把把铜印塞林与手中，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小乔气笑了，“有事乔仙君，没事狐狸精。老大！哪有他们这样的？”

        “还真是青提的好徒孙，徒儿都练气了，也能直接丢下闭关去，”谢沅喝了一口茶，指了指林与，“原先我还真是看走眼了，你啊，确实有点天分。你体内已经有灵气流动了。这几日你就好好呆在西林观，背你的书去吧，不许乱跑。”

        林与一脸懵，哪跟哪啊，就朗诵了一早上课文，一切都变了！

        她翻过昆吾的铜印看了看，上面画的应该是一个符，和今早课本后几章的内容有些形似，“谢师伯，有印泥吗？找张废纸，盖了看看？”

        大乔哥倒茶的手顿住了，小乔捂着肚子开始狂笑。

        谢沅抬头望天，叹了一口气，用扇子狠狠敲了一下林与的脑袋，“没有！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橡皮印章吗？你给我收好咯，要让我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出现了昆吾大印，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师傅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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