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四十六）
隨著崩潰的青年將刀劍抽出，少女的身軀也隨之失去支撐，跌落在白衣青年的懷裡。
鮮血如湧泉般從創口噴出，打破了時間的停滯。
——「雲仔！！！？」
被變故雜的措手不及，這一刻，夢虯孫失手被對手所傷，就連錦煙霞都無法再顧及千雪孤鳴朝她肩頭砍下的那一刀，驚怒地仰天一吼。
「哈啊啊啊！！！」
隻見無數的白髮如利刃般向四周射出，不再顧及同伴，龐大的魔氣隨著利箭般的千絲貫穿眼前的一竊，包括趁著間隙蜂擁而來的地門小兵、丟棄兵刃跪倒在地的武斂君、龍子麵前的武佐方紫，甚至夢虯孫的左手也差點多了一個洞，好在反應快隻是留下一些擦傷。唯有千雪孤鳴雖然離得近卻防備及時，隻是被逼退了數丈。
被錦煙霞這一擊驚回神，夢虯孫焦急擔憂的直接讓對手失去行動力，便奔往俏如來處，而後者還抱著將近昏迷的雲仔「怎樣了？」
「雲姑娘情況不妙，需要先止血。」俏如來不清楚雲仔身上有什麼藥，隻能先點減緩血流的速度。
雲仔的意識瀕臨模糊，蒼白著一張臉轉頭看見跪地的黑衣青年，抽出的利劍被棄在腳邊，展染著她的血和塵土「武…斂君？」
這一劍穿透了她的肺部，喘息間已是十分艱難，而隨著艱難出口的話語，綿綿不斷的鮮血從嘴裡湧出，讓她難以續言，卻更加難受。
為什麼是你……？
「雲姑娘靜心！」俏如來察覺少女的情緒激動，身體不自覺的掙紮撕扯著胸前的傷，連忙安撫。
「看到鬼！」而幫不上忙的夢虯孫見武斂君一邊又哭又笑的盯著雲仔，一邊叨唸著大智慧懺悔，已近瘋魔，驚愕於青年的反應，他乾脆打昏了人丟到一旁。
「千雪孤鳴！」錦煙霞也要動，卻被對手以刀纏住，焦急著想去看雲仔的她忍不住怒罵「地門欺人太甚！」
「殺敵，本來就是大智慧的命令。」千雪不在意道，奇襲也是大智慧的智謀，如今算是成功一半。但白蛟難纏，無法確認藥師身死，眼看對手援兵將至，他也忖度著是時候撤退了「走！」
隨著天護令下，地門人手如潮水般退去，而錦煙霞沒有追，也不想追，直接到雲仔身邊查看。
「雲仔！」錦煙霞想從俏如來手裡接過雲仔送去給修儒醫治，卻被少女虛弱半闔的雙眼驚得不敢隨意亂碰。
「……」睫毛微微顫動，接連的呼喚喚醒藥師模糊的意識，卻在想說話時被呼吸間從喉間湧上的腥甜惹得先咳嗽不止「咳咳……」
這一劍戳的她難受，更沒有心力關注地門是否撤退，手裡緊抓著不知道是誰的衣料，被背叛的情緒翻滾著，眼角泛起溼意。
已經沒有必要問為甚麼了，武斂君拔劍時的那句話說明了一切，隻是誰也沒有料到，不知道何時他們之中潛藏了一個被地門洗腦的伏兵，還是視藥師為救命恩人，一直以來都維護著少女和村子的青年。
沒有在那兩個…畜生動手時暴露，沒有在侵略金雷村的時候暴露，卻在這時候殺她……
該說大智慧如此在乎俏如來的記憶嗎？還是如此忌憚她會破壞地門千年宿願？
想到這裡，雲仔用盡積蓄的力氣，扯住手裡的衣袖，聲音細小難聞「俏…如來…小心……」
「咳…錦……咳咳咳……」
「雲仔！」幾人見雲仔說不完話又開始咳嗽，點穴也止不住的流血速度又開始增快，更是驚慌失措。
「雲姑娘，你可有準備的傷藥？」俏如來緊張道，想請錦煙霞從雲仔的身上找，但沒有藥師親手取出，誰也不知道少女身上的藥是救命還是送命。
「小雲仔你撐住！我馬上去找修儒！」見狀夢虯孫匆忙地離開，害怕來不及，也慶幸這裡離金雷村不遠。
「在夢虯孫回來前，撐住！」在俏如來的撐扶下，錦煙霞也為雲仔輸送內力，不同於給常欣維持生命時地小心翼翼，有一半魔族血統的雲仔接受的更加順利，也因此勉強抓住了清醒的力氣。
對…她不能死在這裡……
雲仔掙紮著從浸滿鮮血的懷裡摸出一個不起眼的藥瓶，是師尊不放心塞給她的，一直隨身帶著，就算失憶也不曾離身過。
「我沒事……」撐著一口氣，將藥瓶推給俏如來，在對方焦急擔憂的眼神中，眼皮失去了力氣，右手驟然垂落。
——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雲仔！！？」
*
與此同時，地門。
「雲姑娘失敗了。」彷彿感應到了外麵發生的一切，大智慧來到無水汪洋「俏如來並沒有恢復記憶。」
此時千雪孤鳴尚未領軍回來。
缺舟沉默了一陣「我確實未料到，你居然這樣利用一個人。」
「為眾生，不得不為。」大智慧麵帶陰鬱，但並不否認自己做下的事情。
雖然沒有直接給予指示，但他確實有對武斂君做出引導，在後者隨藥師之後踏入地門邊界之時。
「你真認同那人所講的話？」缺舟蹙眉，他沒有想到，似乎不知何時，大智慧就變了，這本不是大智慧會做出的決策，千年來的執著，還是被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所動搖了嗎。
大智慧沒有反駁，接連的挫敗讓他有所覺悟，證道本來就是艱辛的道路。
「我會證明，我們是正確的。」那怕這片道路充滿罪孽血腥，我們也會背負！
*
荒野外，欲星移從凰後的前方走近，夾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老三，你是因為棋差一著而憤怒？」剛從狙擊雁王的高峰上下來，就被欲星移堵住去路，讓凰後有些意外「還是俏如來又出現意外？」
雁王真能算計到那麼多步，又一次阻礙俏如來的恢復進程嗎？若是，她可要重新估量雁王的能耐和目的了。
「雲醫重傷。」陳述間，鱗族師相握緊手中的玉笏「武斂君是你的人？」
武斂君原本屬於老七的麾下，若是被老五暗中設計也不是不可能。雖然可能性也不隻這一個。
「武斂君？」凰後挑起細長的柳眉，看著散發出殺氣的同僚，心想今天倒是連續收到不少意外。她推測道「雲醫被背叛了？」
欲星移沒有回應這個明顯不需要答案的問題。
凰後的反應如果並非作假，就代表這件事情真的和她沒有關係，嗯……
欲星移見狀，態度驟然轉變，平靜的警告「我相信你也不會這麼不明智。」
老五想做暗地裡的掌權者，所以在對地門的立場和他們一致，因此向雲醫下手反而會阻礙自己的目標，不合她的利益，所以…不會是老五。
看老三顯露在外的怒氣消散，凰後笑了笑，指尖輕點著身側。
「單是俏如來的事情就履經波折，老三，我很懷疑你什麼時候就步上老七的後塵了。」
「你還是把關心放在雁王身上吧。」欲星移沒有理會凰後的挑釁，已經得到答案，也沒必要再留下做無意義的爭鋒了「我可不像你這麼空閒，請了。」
目送欲星移轉身離開，凰後指尖的丹蔻撫上唇邊，思忖著武斂君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縱。
雁王是個很可能的人選，但他的目的若隻是俏如來，這手段也太彎曲，應該有更簡單的方式……
說起來，檯麵上還有一個人是她無法信任也無法預測的。
就連墨家都沒有相關情報，那個突然出現在武林的神祕人物，雲海過客。
*
「嗯……」
「啊，雲姊姊你醒了！」
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動了動手指，一聲低吟，正在收拾桌麵的修儒連忙湊過去。
「修儒。」恢復意識，雲仔睜開眼時還有些模糊，眨了眨眼才看到修儒為她診脈的頭頂，然後才感覺到胸口的疼痛和滯澀的呼吸。
「雖然說傷到了肺部，但雲姊姊的藥很有效，癒合後幾乎不會有後遺症。」修儒道，在確認過雲仔的狀況後便收回手「不愧是雲姊姊。」
聞言，雲仔眼裡閃著光，語氣是極為明顯的愉悅「那不是我配的藥，是師尊交給我的。」
「師尊沒有提過雲姊姊的師承，但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修儒很崇拜那精妙的藥效，也不忘告知雲仔「俏如來大哥將藥瓶收藏在桌上的盒子裡，等雲姊姊能夠起身時就看得到了。」
雲仔愣了一下，有氣無力的聲音都似乎精神起來了「多謝你，修儒。」
雲仔沒有想到俏如來會細心地發現她對這個不起眼的瓷瓶重視的態度，但這不妨礙她有驚喜的感覺。
「對了，其他人的情況如何了？」
修儒其實知道的也不多，隻曉得那天幾人回來時，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外傷，隻是昏迷的藥師最為嚴重。這幾日憶無心等人似乎已回黑水城，而師相還是不常待在金雷村裡，隻是在臨走前關心藥師的傷勢，順便交代讓她不要想太多，俏如來的事情他會另外想辦法。
「…另外的辦法。」雲仔複誦一遍，手下因為想起欲星移而抓緊，臉色還是維持不變。
修儒沒有查覺到異狀，隻是扶著雲仔坐起，將一邊放涼的藥端來。
「經過上次治療，我對雲姊姊的體質比較有把握，這次應該不太需要調整地榆和蒲黃的比例。而且因為肺部出血嚴重，我還加了一些紫珠草。」
雲仔坐起來後確實一眼就能看到不遠處的桌上放著一個小盒子，將視線移到麵前暗色的湯藥，藥師不禁想嘆氣「真苦。」
她鼻尖聞到的幾味藥大都是帶著苦味，雖加了蒲黃補血，但她隻想念著過去吃過的甜食。
在修儒的催促下，雲仔認命的將湯藥飲盡，在嘴裡常到安神的藥草，不免有些訝異「眠草？」
修儒比雲仔更訝異「雲姊姊醒來前常常冒冷汗，我想應該添點眠草會比較好。」
聞言，雲仔沉默了下來。
將藥碗還給修儒，藥師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低落「在我的藥房裡有放一些安神香，可以用那個。」
那是她配給封嬸用的，效果和一般外麵通用的不太一樣，在最初關於血親的記憶復甦時，她自己也曾使用過。
「好。」修儒應下，正要轉身，就被雲仔喊住。
「還是我自己去一趟吧，剛好我有其他的事要做。」雲仔突然想起一事，便想著自己去就可以了。
「不行，雲姊姊你好不容易才止血，現在不能隨意移動啦。」修儒立即反對「你需要什麼，我幫你拿。」
「這…」雲仔有些猶豫，但眼看她短時間內不會被放行，在大夫的堅持下隻能將事情拜託給他。
是簡單卻繁重的工作，起因是她為村子設下的防護。
從在金雷村周邊步下陣法開始，已經過了數十日。而能夠防範無我梵音的陣法基礎是由她的魔氣構成，使得村裏不免帶上淡淡的魔氣，是能讓玄狐覺得鮮明的程度。
雖然這點淡薄的魔氣對習武之人毫無作用，但這麼久的時日下，金雷村的普通村民不免會有壓抑的感覺，長久下來對身體會造成不良的影響。即使金雷村民曾習慣於生活在封印著白蛟的祭壇周圍，到底還是不太好。因此，雲仔想透過藥劑的調理，避免村民受到損傷，然而如今她受到修儒的管束不能隨意走動，就隻能請後者幫忙了。
藥師將需要用到的藥草和熬煮方法一一告知修儒，等交代完事情後，整個人也放鬆不少。
「修儒，麻煩你了。如果需要人手幫忙分藥，可以讓小七來。」
「恩，放心吧。」修儒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雲姊姊，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不要難過。」
雲仔一愣，對修儒點點頭笑了一下。
修儒應下差事後，收拾過空的藥碗後便先離開了，正好和近來探望雲仔的幾人擦身而過。
聽到雲仔醒來的消息，大家都很激動，而經歷常欣和雲仔接連倒下而飽受驚嚇的長老，更是差點淚目，讓雲仔有些手足無措。好在有其他人在旁邊安慰，才把長老爺爺安撫下來。
顧及少女體力不支，幾人很快便離開了，留下錦煙霞照顧行動不便的雲仔。
「從審問出的說詞來看，武斂君應該是被地門洗腦。他已經被關起來了，夢虯孫說留著讓你決定如何處置。」錦煙霞在聊天中提起對藥師下手的青年。
「……」
見沒有得到回應，注意到藥師的表情，錦煙霞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也沒有刻意安慰，隻是轉移了話題，變成輕鬆的閒聊，放緩雲仔的精神，直到後者露出倦意睡下，才點上修儒送來的香，輕手輕腳的離開。
細細的煙霧渺渺上升，在靜謐的虛空之中盪開，消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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