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若羌
林荞趴在许澍的背上走了一路，他的臂膀宽广，林荞的脸贴在他的后背，暖意熨帖着她的双颊，趴着格外有安全感。于是乎懒懒地半眯着眼睛。
黄昏的日头已经西斜了，倦怠地洒在地上。北疆的太阳和江南的不同，似乎是生在了旷远之处，这日头也磅礴了不少。
那一轮红日贴着远方的山线，不像是要被山脉吞没，倒像是要硬生生烧红一片层峦。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想来许澍也如是。
倘若许澍当初就那么留在了江南，恐怕也成不了如今的明远侯许澍。
“困了？”身后的林荞没有声儿了，许澍出声问。
闻声，林荞搂紧了许澍的脖子，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就那么软软地搂着人又蹭了蹭，慢悠悠道：“没有。”
“那在想什么？”许澍感受到那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颈间埋着，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不想吵到林荞。
“我在想。”林荞顿了顿，接着说，“倘若你当初没有去北疆……”
林荞没有接着往下说，但是她知道许澍一定明白后面的话。
假如许澍当初没有去北疆，他们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即便大丞相再不愿这亲定下，有许澍在，她兴许也不会把婚退了。
林荞抿了抿唇。恩……至少她会再多考虑一下。
林荞把懒倦抛了，偏过头去看许澍的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许澍剑眉下的眸子淡淡地闪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说：“总有人要去。”
许澍话音落下，林荞心就沉了下去，空落落的好像被抽走了什么一样。
许澍的话说的没错，总有人要去，他作为大丞相之子，又擅武艺，自然不能免俗。
只是……先前说的那般欢喜她，现下和这些一比，自己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林荞好不容易提起的期待劲儿马上就散了，又软趴趴地倒下去，瓮瓮地回了一声：“哦。”
林荞半靠在许澍身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高树、斜云，微风吹过风景甚好，心情也慢慢好起来了，决定暂且不理许澍这劳什子。
至于还背着自己这件事。
反正不用走路，不背白不背，谁让许澍出门不牵马的，该！林荞耸了一下鼻子，心里腹诽。
许澍此时还不晓得自己在自家祖宗心里成了和马一类东西，只觉得逗得也差不多了，低低地笑了一声，说话。
“不开心了？”
“没有。”林荞硬着嘴说话，不过话语里已经不自觉带了些平日里没有的嗔怪的意思。
许澍的步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说：“下来。”
“啊？”林荞以为许澍刚才那一问是打算和她解释一下，哪料到居然是这么一出。
林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瞪大了眼睛，把“震惊”二字毫无遮拦地写在了脸上。
谁知道许澍问都没再问一句，看她没有动作，居然就一声不吭地拍了一下她的腿，大有催促的意思。
林荞腾地一下怒火就上头了，都说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欢喜的，得到了就不愿意再珍惜了。
她前脚才决定抬许澍进林家的门，后脚许澍就厌了！甚至连一个半天都还没过！
林荞一向脾气就不好，先前隐藏自己，在军营里装着那个“连翘”姑娘的时候就憋着一股子窝囊气，这会儿做回了自己，直接新怒旧怒一起上。
她利索地从许澍背上跳下来，临走前还故意趁乱蹬了许澍一脚，把自己那不小心沾了泥的绣花鞋在许澍的衣角上蹭了个干净。
林荞一气呵成做完这些，就加快步子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重，恨不得脚下的枯枝就是许澍。
许澍没有说话，林荞就只听到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许澍是习武之人，脚程自然快，不一会就跟了上来，不过似乎是为了不触她的怒意，故意踩着步子不远不近地隔着一段距离。
林荞低着头一股脑往前走，许澍就那么跟在后面。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可又无处发，听着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心里更气了，猛地停住了步子，叉着腰瞪向男人。
“跟着我干嘛！该上哪上哪去！”
林荞一向都是那么风轻云淡的，即使是生气了也从来不急眼，她似乎天生不会表达情绪一样，永远用傲气包裹着自己的情绪。
可今日这番脸红扑扑瞪眼挑眉的样子，却是撕去了面具，灵动了不少。
闻声，许澍把脸上的笑藏了起来，只是静静地挑了一下眉，依言站住了，没有再向前。
林荞看着许澍的动作，心里疑惑于他今日怎的这么听自己的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皱着眉转过身去，和那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个正着。
她方才只顾着低着头生气，压根没注意已经走快走回陈苑的院子。
此时陈家院子门口，穿着清一色黑衣的亲卫一排排站着，绷着一张张黑黝黝的脸，无声静默。
注意到林荞的眼神，北疆人人闻风丧胆的索命军纷纷不约而同地扭头，避开了她的眼神。
怪不得方才许澍让她下来……应当是晓得她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这般亲昵。
结果……结果反倒成了这样。
想起来方才的种种，林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不过这苍天百日下确实是无处遁形，她僵在原地。
林荞的饱满的唇瓣张了张，应当是想要解释什么，不过还是一句话都没吐出来，马上冷下脸不说话。
那些个亲卫对着一个冷着脸的少女，不晓得怎么办，他们只晓得怎么打仗，至于怎么对付娇气的祖宗，实在是没有学到门道。
不过幸得他们的头儿精通此道。
人人闻风丧胆索命军的头儿迈着徐徐的步子走向少女，低头笑着说：“祖宗，我们回去说。”
平日里语气冷硬的将军声音轻柔，好似是怕人吓到一般哄着。然后弯下身来，把人拦腰抱起，稳稳当当地往院子里走。
人走了，这院子外头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亲卫。
他们侯爷方才是在笑，对吧。
能这样斥责他们侯爷的……只能是侯夫人了吧。
亲卫的眼神互相转了转，心里认为应该就是如此了。为了之后不再发生误会，决定再问一下一直没有说话的余参将。
“参将，那位应当就是咱们的侯爷的夫人了吧？”
余凡僵着脸，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看着部下询问的眼神，木木地点了一下头。
不仅是侯夫人，还是大祖宗。
特别难伺候的那种……
怪不得，他越看那个连翘姑娘越奇怪，原来是这么个回事。
陈家院子里，众亲卫肃穆地站着，众星拱月地围在亭子周围。
“侯爷。”余凡抱拳行礼，说，“那日泄露侯爷行踪的人已经查到了。”
“是若羌的私兵，因着原为大晋旧民，不显眼，所以格外受若羌器重。”
大晋旧民。林荞闻声悄悄地看了一眼许澍。
现在的若羌国都是新建的，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建成，却以富丽堂皇闻名。
并非若羌人擅于此，而是因为若羌国都下的土地，原为大晋所有，而那为了建国都而累死的千千万万百姓，都是大晋的旧民。
明明只过去了不过十年，可却有人已经把仇恨淡忘了。
许澍大刀阔斧地坐在石凳上，胳膊揽着她，风轻云淡地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完全不惊讶。
“人死了吗？”许澍把杯盏放下，说。
“还在军营里。”
“无论用什么手段。”许澍微偏过头，拨了拨林荞垂在肩上的发尾，慢条斯理地说，“把话从他嘴里挖出来。”
“是！”余凡大声应答。
“侯爷，那私兵掩护的关内富商也已经解决了，所有行头都在后院。”余凡眼神发狠，话语带着恨意。
“他还带着什么人来？”
“回侯爷，还有一个女人。”余凡回，“骨那芊明日就可过来，倒是同侯爷便能一道去。”
“让她不用来了。”许澍抬眸说，“我和小荞去。”
“啊？”余凡有些不解。
“？”林荞闻言也是怔然地眨了眨眼。
“富商带的人是江南来的，骨那芊话都说不清楚。”许澍被林荞眨巴的眼睛逗乐了，专心盯着人看，压根没有转头看余凡。
许澍接着说：“那富商最喜性子乖张的，骨那芊恐怕还装不像。”
余凡看了一眼软软靠在许澍怀里的少女，瞬间了然，低头行礼：“是属下考虑不周。”
性子乖张。这话说的岂不就是她林荞了吗？
“阿澍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林荞哼了一声，尾音上调，“你们聊，我就不待着了。”
说罢，撑着胳膊就要坐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站起来，就被腰上的手一揽，整个人扛上了肩膀。
“没有其他事就先退下。”许澍看也没看周围的亲卫，就利索地扛着她往院子里头走。
许澍的步子稳健，走进后院，抬脚踹开房门，气儿也没多喘一声就把肩上的人扔到床上。
床上铺了一层厚厚被褥，林荞的屁股落在床上并不会疼，一个沉沉的身子就附了上来，呼吸相接就要吻上来，熟悉的炙热气息又再次把她包裹着，暖意熏得她的身子变得发软。
林荞还生着气，岂能这么快就放许澍亲自己，不免太失面子了。于是她张了嘴，咬了一口，抬起软绵绵的手揽住了许澍的脖子，从昏昏的意识中扯出了些理智。
“等一下。”
林荞的声音清甜，还打着颤，听起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不过许澍还是停了下来，撑在她的身侧，一双狼眸静静地盯着她。
林荞微微喘着气儿说：“总有人要去，所以你去了。”
“恩。”许澍轻轻应了一声，“祖宗想问什么？”
许澍声音温和，哄着面前的林荞，哄着她说话。许澍好不容易等到这薄情寡义的祖宗松口，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听到许澍说话，林荞停顿了一下，却紧紧闭上了嘴，怎么都不愿意再开口。
许澍笑了一下，低下头来又在她唇上点了一下，接着哄：“怎么了？”
也不知是许澍的动作太轻柔，还是今晚的夜色太旖旎，林荞垂下眼眸，长睫眨了眨，拢上了朦胧。
“那我怎么办。”
“我一定会去北疆，倘若你愿意……”
“我也一定会带你去。”
林荞猛然抬眸看着面前说话的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傻愣愣的呆滞。
“只是当初，我没能有机会问你。”许澍埋首在她脖颈间，“小荞。”
“抱歉。”
身下传来一阵熟悉的痛麻，激得她抬高了下巴，声音破碎，皱着眉。
“下次……打声招呼。”
少女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不晓得是说去北疆，还是说现在。
“好。”
许澍偏头在少女耳边亲了一下，声音闷闷的，笑意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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