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蓄谋
院子坐落在山脚下，院子很大装潢也华丽，在这山野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林荞现下都没空想这个。
林荞坐在小亭子里，和许澍的那位叔大眼瞪小眼。
天边的日头挂得老高，默默地把温暖撒向人间，无声无息间融化着山间的积雪。
林荞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对面的人抱歉地点了点头，提着裙角往院子后头走。
此时长鞭策马的大将军正站在水缸边上，用那拿剑杀敌的手舀水。
许澍的身形高大，肩背宽广，身上还穿着昨日坎儿村村民给的粗麻衣裳，衣裳洗得有些发白，不过却丝毫不减他身上的贵气，阳光落下给他镀了一边金线，不羁和贵气糅合，化作了他的魂魄。
“我来帮忙。”林荞走过去，想从许澍手里拿过葫芦瓢，只是她并没有如愿。
许澍看着眼前伸着手的林荞，皱着眉把瓢举着，说：“你还会这个？”
林荞确实不会，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许澍把水瓢扔回水缸，然后抱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向，把她抱开了。
“祖宗，上那边坐好。”许澍背对着林荞，弯腰去捞那个水瓢。
麻布衣贴着他的腰背，突显着男人衣服下线条分明的肌肉，兴许是微风的缘故，把他身上那种荒草的味道又吹到了林荞的身边。
辽阔又诡秘。
“好了。”许澍把最后一碟菜端到桌上，反手解下腰上绑着的围裙，面不改色地挨着林荞坐下。
林荞还沉浸在大将军穿围裙做菜的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神，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有些太过玄妙。
“上午没来得及买东西。”许澍看林荞还在发呆，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林荞的碗里，“下午再去城里头买。”
“恩，好。”林荞愣了一下，应声说，拿着筷子夹起米往嘴里送。
许澍常年在外征战，吃饭休息时间都少得不能再少，他已经养成了雷厉风行的性子，没多久功夫就偃旗息鼓，风轻云淡地把碗放下。
林荞动了动牙，圆圆的眼珠子看着抱臂坐在位子上的许澍，感概于他可以如此矜贵又迅捷。
“叔，北疆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许澍问。
那商人模样的男人笑得儒雅，点了点头说：“明日就可以进城了，他们已经在城里候着了。”
那男人笑得如沐春风，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林荞，道：“姑娘若是不想进城，可在这院子里等小侯爷回来，明日丫头也会回来，姑娘可以和那小丫头一块玩。”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看着年纪不算小，应当比许澍大了一轮。“小侯爷”三个字足以说明他和许澍的关系非同寻常。
“你要一块来吗？”许澍的身子往旁边偏了偏，半个身子靠着林荞。
他收了力道，并没有真的靠上来，倒像是故意缠着一样，故意那么大个人趴在林荞的肩膀上。
“一块吧。”林荞瞥了许澍一眼，迅速往旁边一躲。
力一松，许澍果然就要往前倒去，幸得腰上使劲才重新坐好了。
“好。”面前的男人看着林荞和许澍，笑着弯起眼睛，抖袖作了个揖，“在下陈苑，沾了家里头的光，勉强算是小侯爷的世叔。”
林荞给回礼：“陈叔，小女林……”
林荞顿了顿，长睫眨了一下，道：“林荞。”
林荞以为陈苑会有些惊讶，可他却没有，还和先前一样笑得温和。
“我知道。”陈苑看了一眼她身旁的许澍，那含笑的桃花眼里意味深长。
林荞有些不解地抬起头看许澍，可许澍却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过陈苑的下一句就让她晓得了，那意味深长的感觉是为什么。
“姑娘和小侯爷的亲事是定在哪一日了？”陈苑说，“我前些日子看了黄历，好似五月有好些好日子，刚巧这北疆战事也要结束了，正正好可以把事情给办下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林荞瞪着许澍，无声问。许澍无辜地抬眸笑着回应。
“小侯爷在北疆这些年每日都想着你，就连受伤的时候都不忘念着你的名儿。”陈苑作为长辈，自然是想着撮合一对佳人，开始说些往事。
闻言，林荞的耳尖微微一红，别开视线，不和许澍对视。
“对了！那书房里头好似还留着些书信。”陈苑一拍掌，站起身来，“是小侯爷打完仗要回上京的时候，每日找人问姑娘的行踪……”
许澍脸一僵，笑生生挂在他的唇上。
恩？
林荞动作一顿，把眼睛移回来，紧紧盯着许澍的眼睛。
不过陈苑却好似没有发觉他们的不对，打开手里的扇子摆了摆，接着说：“听闻姑娘要往北城啊，小侯爷特意拉着整队亲卫绕了路，在那儿等着呢！”
“我跟你说啊……”
“叔。”许澍站起来打断了陈苑的话。
“我和小荞去城里头买些东西，她可能有些吃不惯。”许澍的手抓住林荞，连拉带抱的把她往院子外带，走前还不忘把桌上她的幕离给拿了。
“记得去田垄摘点小菜心回来！”陈苑不晓得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一脸笑意在后边挥手说。
雷厉风行，动作迅速，不愧是征北军大将，现在提溜着她走路四平八稳，呼吸都不乱一下。
许澍把幕离往林荞头上一戴，牵着人走。他步子大，即使放慢了步子，林荞也还是落了一小段距离。
“阿澍~”林荞故意拉长了语调说话，柔柔绵绵的听起来就像是能掐出水的蜜桃。
林荞不再往前走，站定了步子，
“你为什么要派人看着我？”林荞把薄纱掀开了些，仰着头看向许澍。
其实听到那些话，林荞并算不上生气。反倒心中涌出了些酸酸的苦涩感。她一直都无所谓，甚至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她从来没有把许澍放在心上，只以为一切都是萍水相逢。
可她却不知道，原来在许澍心中，她这般重要。
这些事情确实是许澍做的，他也一向不屑于说谎，只是不愿在旁人面前揭了短。林荞都知道。
许澍迈步走过来，颔首静静的看着林荞，他的目光坦然又炙热，让林荞有些离不开眼。
良久，他矮下身来，把林荞掀开的幕离重新盖好了，然后那道黑影又重新站起来了。
“我原来不想争了，你既已愿意选择常九思，那我便成全。”
“那后来你又为何在北城等我？”林荞追问，仰着头看向面前的人。
许澍背对着自己，他的个子很高仿若头顶耀阳，那阳光亮得有些刺眼，可林荞却丝毫不顾，仍旧死死地盯着他。
她想知道一个答案，她需要一个答案。
“你不是打算放下了吗？”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院子后头的田垄边上，她一直仰着头追问，压根没意识到脚下。
田垄边上坑坑洼洼，一不留神，她就脚一软要跌到田里去。
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带进怀里，熟悉的温暖把她包裹着。
“四年前你退婚之时，我是打算放下了，只是越想越觉得不行。”许澍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头顶说，“凭什么要我放下，常九思算什么。”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我从来不在意。”
许澍说的风轻云淡，俨然一副当惯了疯子，谁奈我何的态度。
许澍搂着她的腰，半抱着把她放在了田垄边的石头上，然后弯腰把裤脚卷了起来。
“你在那坐着，我们等会回去。”说完，许澍走进了田里，毫不拖泥带水。
那上京城的小姐们若是晓得她们心中高不可攀的怒马将军，现下正挽着衣袖在摘菜，估摸着帕子都要惊掉了。
林荞抱着手里的暖炉，心里腹诽。
林荞皮肤白皙，一张小脸精致，不点红妆都足够惊艳。
她窝在那有些宽大的白色狐裘中，懒洋洋地一边晒太阳，一边眯着眼睛，就像是个酣足的小狐狸。
许澍站在那儿，看着歪着身子打量他的少女，扬眉笑着回应。
他骗了林荞。
他从没有一刻放下了。
他只是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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