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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卅三章陈年旧事人已非


“我与你讲,这青榆斋可不输城里头大家吹捧的望月楼,而且这酒楼大厨还是从扬州那边过来的,想来东西必会和你胃口,你这几日不都说这边吃食有些辛辣吗,今儿正好换换口味,也叫你这正宗的扬州人品一品这里的吃食仿得像与不像。”

        望月楼是南涪县里最大的一家酒楼,素日里上客如云,人来人往好生热闹,但与之相对的青榆斋,便算是清净一些的地界儿了。青榆斋里虽看着客人不多,但每日进项也都不低,且还都是城里那些个文人进士爱聚集之地,也算得个雅致书斋了。

        章任庭带着王子枫往窗边坐,往下看正好能瞧着南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嬉闹的孩童、叫卖的小贩,热闹得很。

        梁州这处的衣着时兴也都和扬州有些差异,男子大都穿得素净庄重,女子出门都会随手拿着一把纨扇,或是捏一条手帕,时不时掩唇低笑,眉眼送秋波,别有一番风情。

        “南涪虽是地处西南,整日风干雾燥,但这城里的女子却是另有一番韵味在的,倒真是一方水土孕一方——美人儿。”

        王子枫这几日和章任庭又熟悉了些,话里话外也放开了几分,看着倒真像是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般。

        章任庭正欲开口与他探讨一番这南涪县的美人,却是一抬眼便瞧见了斜前方的一抹红色,他话头一转道:“子枫,你转头往楼梯那处看,品一品这美人儿如何?”

        王子枫应声微微转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笑着与章任庭道:“确是当得‘美’这个字,倒不知是哪家小姐,庭少爷可知晓?”

        看章任庭的模样肯定是知道的,他脸上浮现出一些轻快之色,道:“自然是知晓的,那是隔着不远西街坊里的一位美人儿,各家的公子少爷都称她作锦钏先生,乃青兰院一朵高雅之花,寻常人还见不着呢,原以为不去那青兰院里,便是见不着的,却不想竟就这般碰上了,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女子竟唤作先生,想来这里头有些故事在。”

        酒菜上桌,两人一边饱口福一边扯出一些陈年旧事,聊得也算尽兴。小半个时辰之后,二人起身准备离去,往楼下走时多瞧了一眼锦钏那桌,却还是只见着她一人坐在那儿,也不知在等何人。

        昨日朱典史把他们二人叫去钟宅,几人说到扬州的蝶舞钗,倒真扯出一桩往事来,这也算得扬州那边人人皆知的一件事儿。

        蝶舞钗最先不是由匠人打造出来的,乃是一户富贵人家的公子画出来的花样,再经由扬州工匠之手,慢慢成形随后成为妇人们追捧的样式。但这是在好几年前,王子枫也记不太清,只那时候在扬州声名大噪的魏家没落得太快,大家忘得也差不多了,现如今他也只记着些事件由头,但内里细节却是模糊不清了。

        五六年前,扬州魏家出了个聪慧绝顶的小公子,每每想到新鲜主意便能火遍整个扬州,以至于魏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倒和扬州的一些粮米盐商有并肩的势头,这蝶舞钗便是其中之一。但在小公子十七那年,不知何故魏家竟然传出了要把他赶出家门的消息,后来又发生了几件大事,魏家便迅速没落,不出三月,街面儿上便再也没有了魏家署名的庄子和铺子。

        这其中的大事儿呢,便是魏家名下酒楼、脂粉铺子、钱庄,在一旬之内全都出了很大的失误,酒楼客人相继出现中毒现象,脂粉铺子里也闹出好几起毁容的事儿,钱庄崩盘更快,先是被几个别家钱庄合伙儿打压,后来更是几家大商户的长存全部流失,最后所有的打上魏家招牌的生意一夕之间全部消失,就连曾经宾客如云的魏家大宅都人去楼空,昨日辉煌恍如一场梦一般,现在说来却找不出一个与之相关联的人,更叹岁月更迭世事无常。

        传闻魏家公子自从被赶出家门之后,便再无音讯,扬州城里甚至传出此人已经沦为疯疯癫癫的过街乞丐,至今查无此人。

        章任庭二人又往北街坊那边晃悠了几圈儿,午膳之后趁着还不甚凉意多在外头逛逛,待天儿暗下来,这夜里头的风刮在人脸上可是比刀子还疼的,到结痂之后,脸上都是凹凸不平的风痕,一笑便整张脸都疼得直抽气。这从小便长在此地的章任庭虽是习惯了,但王子枫可不一样,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看着比好些姑娘都还嫩滑,章任庭可不敢带着人晚间出去玩乐,只怕给子枫的脸上添些难看的风痕。

        这几日本想把赵笙唤出来一同游玩的,却是去邀了两次,都说有事在忙,看来要接管家业的人,还真的比他这个甩手公子来得艰苦。

        天儿慢慢暗下来,章任庭带着人往回走,路过常胜赌坊那头,见着个有些面熟的中年男子。他便把子枫拉着往街边走了几步,装作不甚在意地跟了上去。

        他小声道:“子枫跟我来,带你看些有趣的。”

        章任庭也学着那日赵笙的模样,一副探听趣事儿的表情,声音放得很低。但八成他自个儿都不知晓到底有甚趣事儿,就只是好奇心使然,想拉个人一起去瞧瞧。

        那日的先生,也就是赵三儿,今日挎着个包袱,看着鼓鼓囊囊的,定然是装了不少东西,步伐有些慌乱,这一路过去甚至还撞到了几个人。

        跟了一条巷子,眼见着都要到城墙根儿了,赵三儿慌慌张张又和一人撞上了,对面是个妇人,穿着虽不华丽,却胜在干净,就面相看着有些刻薄,眉浅额狭,不是好相与之人。

        “哎哟!”妇人被撞倒在地,手心儿似乎有些磨破了,这会子正小心地摩挲着。

        赵三儿也倒退了几步,手上的包袱滑落,有些清脆的响声。他连忙弯腰把包袱捡起来,就想这般离开。

        妇人站起身来便发作道:“你这人,走路没长眼睛就罢了,家里头还没教过寻人道歉吗?想就这般走了,我这手心的伤可如何作了?”

        赵三儿没回话,一直心思恍惚地站在那处任人奚落。妇人也确实在理,但听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想让人赔些银钱才可作罢。这就有些小题大做了,若是寻常撞了人弄出一些小口子,都只多道几个歉,再好声好气地把人送回去这便了了。这妇人似乎有些讹人的意味。

        三两句之后,妇人提到了银钱之事,赵三儿仿若才回过神,听到这两个字,眉头皱了皱,把手里的包袱收紧了几分,道:“实在抱歉,方才走得有些急,没看着夫人,还请宽容了在下的冒失吧。”

        又是几个来回,妇人不依不饶地挡着赵三儿的去路不让人走,眼见着天边都暗了几分,却还在拉扯没个定论。这巷子里也无甚其他人,章任庭两人躲在转角的柱子后,甚话都听得很清楚。

        赵三儿望见天色如此,有些着急,却又摆脱不了妇人的纠缠,他甚至将怀里的几文钱给了对方却还是脱不了身。就在二人纠缠之际,转角这边急匆匆跑过来一群人,大声喊着,“别跑,抓住他!”

        章任庭将子枫拉近几分,示意他不要出声。王子枫比章任庭矮上几分,嘴唇正好在他下巴的位置,他有些僵硬地站在章任庭身前,一动不动。

        那头的赵三儿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见着不远处的几个穿着玄色衣服的人,把手里的包袱往妇人怀里一塞,慌不择路地跑了。

        风风火火的几个人从妇人面前跑过,却没多留一个眼神来关注她手里的包袱。妇人愣了愣,随即颠了颠包袱,打开来瞧。

        玉镯、银圈儿、钗环坠子,一打开便让妇人张大了嘴,几瞬之后,她有些紧张地望了望周围,把包袱收进怀里系好,随即快步离开了。

        章任庭是看清了包袱里的东西的,但这一出他也没太看明白,正抱着手臂思索着,却听见面前人道:“那男子八成是个骗子,妇人手里的那个包袱往后定然会惹来事端。”

        “子枫看人很是犀利啊,我自愧不如。”

        两人又抬腿往回走,王子枫问道:“庭少爷为何会在意那个男子?可是其中有何隐情?”

        章任庭贼头贼脑地揽过子枫的肩膀,笑嘻嘻道:“这件事儿得去问咱们的县令夫人,也就是我家嫂嫂才知道。”

        两人一路设想了很多缘由,章任庭又将赵府大夫人和赵笙等人告知子枫,猜测得五花八门,临到县衙门口都还在说笑。

        直至到书房见着章任之,二人才又一本正经起来,在兄长面前总是要收敛些才好,不然又该被训诫了。

        虽说这只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少爷,但胜在子枫聪慧,章任庭思维又有些跳脱,竟让他们猜出了一些缘由。

        “嫂嫂定然是心肠极好的一个人,这事儿左不过是赵府那边为了让嫂嫂日子过得安顺些才出的主意,我猜也闹不出甚大事。前几日我还专门去查过兄长那门姓周的偏房的家里,当真就是那日我见到的人,想来今日这妇人肯定就是那姨娘的母亲。”

        王子枫却是轻笑摇头,道:“庭少爷莫不是太天真了些,我与你说,我家长嫂心思细腻,处事老练,好些事情都处理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在我们那头可是有个‘铁嫂夫人’的称号。想来我们两家嫂嫂的母亲,赵府的大夫人,也绝不是甚好拿捏之人,若是知晓了这县衙后院儿的糟心事儿,定然不会让县令夫人委屈自个儿的,且等着看好戏吧。”

        章任庭转过弯儿来,笑道:“还是子枫通透,我这十几年竟是白活了的。”说着甚至还拿手点了点王子枫的额头,俨然一副兄长姿态。

        王子枫没介意他的这一动作,只是呼吸顿了一下,复又笑开聊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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