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章炭黑县丞露笑脸
八月中秋过了，便是要到那深秋时节，各家小孩儿都得添衣裳，换新鞋了。
中秋刚过，大舅母就将阿茹送来县衙了，刚来时还着轻纱短衫呢，现下都穿着棉衣紧扣了。
梁州地处西南，夏季和冬季都各自占了大半年，这春秋两季便少了许多，怕是九月底便会入冬的。可不得早些备好冬衣，免得天凉了来不及添衣着了风寒。
这日，何夫人掂着裙摆往东花厅里走，身旁的丫头还端了个锦盒，四四方方看着挺小，却也不知装了何物。
“夫人，我又来叨扰了。”
月初何夫人变现的银票便给了赵若苓，送去那富庶的扬州了，再过几月便会有回信的。
这会子何夫人过来，肯定是要来诉苦的。赵若苓牵着人往里走，觉着何夫人手里头有些凉，便让小金去里间拿了个毯子出来。
“姐姐哪里的话，正巧我也得空儿呢，老是让姐姐往我这处来，下回该我亲自去看望姐姐才是。”
赵若苓又转过身把自己案前的一盘点心端了过去，道：“姐姐，且尝尝这大仙楼里新做的样式，仿扬州那边的口味做的，上回给姐姐带的那些，我瞧着姐姐也爱吃的，这回若是做好了，便多往姐姐那头送些过去。”
何夫人取一块尝来，道：“恩，很是香甜，我瞧着倒是比城里的糕点坊卖的要好，妹妹何不送些到你名下的店里去，想必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也不是时时能吃到这般口味的点心，多做些再雕些花型，定然进项不错的。”
“这几日姐姐后院儿可还安生，我这几日都忙着给孩子们添新衣了，也不曾听到些风声，想必主簿大人宠得紧没甚时间掀风浪呢吧。”
一提起这个，何夫人便叹了口气，又瞅着赵若苓脸色红润，气色正好，便道：“妹妹怕是体会不到的，虽说我与他并无妹妹和县令这般恩爱，但好歹也是数十年夫妻不是，做事也都会顾忌到他的脸面，但那个好色的，侧房进门儿一月，他便在东厢待了一月，让我这个正房夫人如何自处，他这般可是半点夫妻情分都不给我留的。”
赵若苓也是知道何夫人和主簿大人的情分的，但侧房都已经抬进门儿了，总该想想以后才是。
“姐姐，若苓问个心里话，今后姐姐是否不求主簿大人回心转意，只求府里安生，日子平顺？”
“我如今就是低声下气去求他，他也舍不得那东厢里的娇美人，我这一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有甚心里话也只得到妹妹这边来说了，他要纳妾便纳，只是那北房的位置我是万万不会让出去的。”
何夫人这般说道，丈夫如此宠溺侧房，母家资产又渐渐没落，她也是怕日后正房位置被哪个狐媚子给夺了去，落得个扫地出门的下场。
赵若苓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儿，对何夫人道：“夫人无子，但要是只做个干娘的话，也算膝下有人的，夫人可有意？”
何夫人由不得凑近了几分，问道：“妹妹这是何意，说明白些，哪家的孩子会认我作干娘？我这几年也是想过这个法子的，但外头的孩子终归是不放心，便也就歇了心思。如今这相熟的人里，哪里还有孩子会认我作干娘的，妹妹莫不是哄我开心？”
赵若苓眉眼一弯，回答道：“哪里就没有了，姐姐性情这般温和，哪家孩子会拒绝呢。妹妹说的也不是别处的，乃是县衙里的孩子。前一阵儿不是姐姐提起了庆婆子的小儿子吗？在我这边住了些时日，品性谈吐都还是可圈可点，姐姐若是愿意，若苓便可做这个中间人。”
“可是那轩儿？”
赵若苓轻笑，点头。
“这孩子自然是好，但庆婆子那般泼辣，怎地会让轩儿认别人作干娘？”
赵若苓答：“姐姐不必想这般多，寻个日子亲自去找那庆婆子便是，把心底话都说与她听听，就算婆子再泼辣，也是个懂理的。待姐姐说明了，若苓再去一趟，表个态，这事儿成不成，便看庆婆子自个儿愿不愿意。这几日姐姐也可多和轩儿接触接触，多了解了解孩子。”
庆婆子算是老来得子，如今已经过了四十五的年岁，她那想让轩儿有个好前程的心思大伙儿都知晓，但若是轩儿一直待在六房里，出头便很不易。所以何夫人说出心中所愿，庆婆子定会好生考虑一番的。
再有就是，前一阵儿，周管家来交账本的时候说到的一件事。赵若苓名下有个药铺，里头养着几个大夫，价格公道也不贵，寻常百姓有个甚头痛脑热都会想到这处。
周管家说，前几日药铺里来了个妇人，说是最近心悸发慌，还偶发心痛，大夫一瞧便变了脸色，说是心痹之症。那妇人当即大骂，说那大夫是庸医误诊，她平日里干粗活儿重活儿都无甚异常，定然不会是心痹病症。
后来换了个大夫诊脉，但结果均是一样，那妇人却仍是不信，最后还骂骂咧咧地走了，甚药材都没买。听周管家说，那个妇人就是衙门里头六房的婆子。素日泼辣得很，家里还有个小儿子。
赵若苓这才让何夫人放心去和庆婆子说，这心痹之症她也无法，只得看老天爷留不留这条命，但轩儿却是需要有人来教养的。
何夫人送来的盒子里，是好些花种，何夫人母家便是做此买卖的。赵若苓让下人在房门前松了块地儿，将花种仔细分成几袋儿，让小金给三个房前都撒些，明年开春了，花种便会发芽长叶。推开窗子便能看到，也让那两房舒舒心。
中秋刚过第二日，吴浩便出了县衙往离乡赶。不过几日，便到了离乡下头的荔枝村，也就是六月那场大火的受灾地。
如今过了一月有余，荔枝村竟是模样大变。原先村头的地儿，修了条能过马车的黄土路。被烧毁的那一块儿也都变成了农田，荔枝村彻底掉了个个儿，原先是庄稼地的地方盖了新农房，隔着一条大路对面，便是灰烬翻上来的新田地。
这大火烧过的地里，若是来年种上稻米，收成肯定比今年是要好的。往年大伙儿还都往田里烧稻草做肥料呢，今年倒是赶巧了。
这一次出来之前，章任庭来找了他，还给了一袋不知是何的粮种。知道他要往离乡，便说，“小吴哥，这一袋儿粮种都是从扬州那边运过来的，你把这些域外的粮种带往那离乡的荔枝村里去，交给有意且经验老道的农户，开春了腾出一片地儿种上，也不需要那多水，甚山坡平地都可试试。”
这几日吴浩便将整个荔枝村都走了一圈儿，好歹算是找着了几家，把手掌大小的粮种分了出去，却只说：“这些都是域外的粮种，甚时候种，甚时候收都需要大家伙儿自己摸索摸索，庭少爷给我时就只说了一件，便是这粮种不需要像稻米那般种在水田里，寻常坡地便可。”
领粮种的多是些老伯，种了一辈子的庄稼，现如今却是见着这么个不知何物的粮种，都有些跃跃欲试。
红皮，个头儿巴掌大，上头还坑坑洼洼，也不知道种出来是个甚东西。老伯们研究研究估计便能摸索出来法子的，毕竟庄稼的相通之处还是很有的。
吴浩交付了这一袋粮种，趁着夜里的烛光，把荔枝村这边的情况写进公报里，待下一次回县衙便一同交于章任之。
搁笔之后，吴浩又想起先前官媒婆给的那个红帖，县里那个已经见过了，但孙家的女儿貌似不满意，觉着他面色太黑了些，又听闻他中秋之后又要往外走，便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了。
现下他包裹里还有一份，便是离乡的农家女儿。赶明儿还是得去见见的。
那户人家倒没在荔枝村里，而是在离乡中间的一个村，吴浩行了半日才到村头。这里比先前的荔枝村要大很多，路面也宽好些，上头车辙痕也很多，想来这个村子除了田里庄稼倒是有些别的买卖可做。
“阿翁，披件外衫再出门。”
女子的声音有些急，但院儿门口的老伯却脚步不停，直往前头走，边走边回道：“天儿还早，不凉的，你在家好生看着小煜，我晚些回来。”
大门处跑出来个人，梳着简单的发髻，手里捏着一件外衫，却是没见着老伯的影子了。
女子把外衫放回屋里，便又出来了，拿起扫帚把脚边的一堆稻米扫进稻箩里。试了两回，也没法将这一箩举到风车顶部。
吴浩正一家一家找过来，抬眼便见着个女子费力地提起稻箩往风车靠，他也没犹豫，收起红帖便过去帮忙。
女子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有些吓到了，但见着这人却只是帮着她干活儿，也就没多问甚。
就这样忙活了一个时辰，待最后一箩稻米从风车里出来，吴浩又把这筛过的一箩提到了大门边上放着，也没擅自进去。
女子从大堂里提了一壶茶，还拿了个碗，给吴浩倒了一碗。
茶还有些温，不似凉水那般解渴，但却不伤脾胃。
“今日可多谢大哥了，午饭可是吃过了？要不在农家里凑合一顿吧。”
女子很热情，却也保持着一定距离。吴浩炭黑的面色，倒是让她戒心没那么重，虽是穿着不像农户，但瞅着干活儿的身板儿，却也不是个大家公子，总归印象还是好的。
正值午时，吴浩准备打道回荔枝村，便婉言谢绝了女子的话。但还未走出院儿门，女子便又追了出来，这回还抱着一个小男孩儿。
“大哥哥，给！”
小男孩儿将手里的煎饼袋子递给吴浩，声音干净稚嫩。
“大哥别嫌弃，既然不留下用饭，便将这煎饼带着路上吃吧，也能填填肚子。”
两厢说完，吴浩便拿着煎饼走了。走出去一里地才想起来，今日为何会到此处来，忙又将红帖翻出来，往后边儿那个小院儿看去。却是见着院儿里的女子抱着小男孩儿来来回回地晃悠，看上去格外悠闲。
他没来由地一笑，然后又转头继续走。但却是走到村头的时候，在一家农户里留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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