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章稚子思亲几人知
亲兄弟没有隔夜仇，更何况是章任庭这般的乐观心性，自然是兄长放软了态度，便一个劲儿的贴上去，非得把一晚上没见着的份儿都补回来。
七月都已经过半，章任之还是一次未去过西厢，那边的两位也没来闹赵若苓。不闹便好，正好这几日赵若苓的心思都扑在三个孩子那边，没空和她们周旋打哑谜。
章任之在西厅和庭少爷待得有些久，三个孩子都睡了一会儿了，赵若苓一人在北房里摆弄针线。章任之前些日子去离乡，回来之后好几身衣裳都破了，想来也是村里头比不得县里，自然磕磕绊绊避不开。她挑了挑，还有一身衣裳缝几针尚可穿得，便闲下来自己缝一缝。
正抬头往院子里看，却忽然见到一个矮小的人影跑过去，赵若苓放下针线，出门找过去。
从西厢这边往后，可以通到院儿里的后罩房。不晓得那人这般晚了，往后头去作甚。
刚才看着那身影像是小君，许是晚上饿了去小厨房找些吃的，赵若苓这般想着，跟在后头没作声。
后罩房里头有个角院儿，是供丫头们闲聊的地方，这会儿房间里头都还有光亮，这里也还能看清些路面。
小君裹着外衣小心翼翼地走到此处便停下，又兀自转了一圈儿，然后便跪了下去。望着那一方墨色的天，开始磕头叩拜。
“娘亲，今年小君便在此处给您磕头了，阿妹已经睡了，您别怪她。如今我们在县衙过得很好，县令大人还让我们给祠堂里的长辈磕了头，小君虽不太懂，但夫人和大人都对我们极好，我和妹妹便照着做了。爹爹不知道何时才会来接我们，这里虽好，但小君还是想回家，娘亲你们到底要何时才会回来，我和妹妹都快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
赵若苓听得这番话，心里酸楚不已，却无法上前安慰小君，因为从入了章家族谱开始，便只有县衙才是他们的家了。
“还有一事，娘亲听了别生气。阿妹唤了夫人作“娘亲”，却也怪不得她，夫人为我们添衣做鞋，还亲自喂阿妹用饭，有时候连小君都忍不住想叫娘亲。但阿妹那是太小，我比阿妹年长，小君会记得娘亲，不会忘了娘亲的，但娘亲也要记得早点和爹爹一起回来哦。”
孩子很懂事，虽只有五岁未到，但却很多事都分得清。
话说完了，小君起身准备回房，却不慎踩到了下衣摆，眼见着就要栽倒下去，赵若苓连忙跑过去接住他，万幸没磕着。
小君下意识晃了晃，待看清来人便局促了起来，像极了做错事被大人抓个正着的样子。
赵若苓也未说甚，牵着他往东厢房里回。给人又重新换了套干净的里衣，塞进被窝裹好被角。正准备往外走，却是被小君抓住了袖子。
“夫人，夫人不怪小君吗？”
赵若苓回过身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君没错，是我疏忽了，忘了小君和彤儿今日该给亲娘磕头的，往后我会记着的。”
小君眼眶里不知怎地冒出了泪花，抿着嘴想说甚，却不敢说的样子。
“小君想问甚便问，我不会骗你的。”赵若苓最见不得的就是孩子掉泪，那心都跟着疼了。
孩子带着哭腔问道：“夫人，小君和阿妹的爹娘是不是都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像隔壁阿翁那般，再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孩子还不知道死去是何意味，但却是能体会到相思的苦楚。
都说妇人心慈，赵若苓如今便也反驳不得，从入这县衙开始，她就总是控制不住眼泪。现下当着小君的面竟就这般落了泪，她也知不妥，但总是忍不了的。
“小君，你是个懂事的。你只需记得，彤儿便是你往后最重要的人，不论怎样都要好生护着她。其他的，等你长大些了，自然就知晓了。现在好好睡觉，明日便当做甚事也未发生，可好？”
小君混着泪水点头，然后闭上眼睛，枕头两边一直在淌泪。赵若苓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发心，一直待到孩子睡着才关门回屋。
章任之回来好一会儿了，但见到赵若苓眼睛有些红，便把人搂在怀里，轻声询问原因。
“苓儿可是从东厢过来？今日也待得着实晚了些，是遇着难处了吗？同为夫说说。”
赵若苓本来先前已经止住了，这会子被章任之这般温柔地询问，又不争气地泛起了泪花。
“苓儿，你这般让为夫如何是好啊，有何事我们夫妻二人一起担，别总一人闷在心底。”
待止住了眼泪的势头，赵若苓才慢慢从章任之怀里直起身子，说了这前后来由。章任之虽是个前堂的清官，但处理起这后院儿的事来，便不如赵若苓这般灵变，也不够周全。
床底之间的轻声细语一直持续到深夜，两人才慢慢睡去，这一日终究过完了。二人经常是互相安慰，彼此依靠，才得如今的甜蜜胜新婚。
十五之后章任庭老老实实往学堂里去，章任之往公堂处理公务，赵若苓待在后院儿照看孩子。
一大早，县衙门口就来了两个婆子，说说笑笑好不欣喜的模样。宋仁照例趁着卯正前过来监牢这边查看，因着以往许多官媒婆会在天亮前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他便每日都这般早过来看一眼，每个监牢都走一圈儿，也算是视察了。
宋仁见大门那边有些吵闹，便过去看了看，这一看便被缠住了脚。
两个婆子见着宋仁便不肯让人走，直说让他带路去那东花厅。打听了一番，又知晓了宋仁是这县令的堂前师爷，态度就更热切了，扯这扯那，最后扯到了给宋仁说亲上。
宋仁一直推脱不掉，他一个男子实在不好进那东花厅，方才已经唤侍女去问过县令夫人了，确认了两个婆子的身份门前差役才放人进去的。但花厅那头遣来引路的人却迟迟不见，这才由宋仁代劳。
夫子堂隔着东花厅不远，送到花厅院儿前，宋仁便想抽身往回走，但却是见着了还未簪花梳髻的赵若苓。
“哎哟，二小姐……不不不，现在应该叫县令夫人了，县令夫人万安。”
王奶娘一见着赵若苓便欢喜得不行，钱婆子虽未表现得那般积极，心下却也高兴，大夫人派的这差事，可比在赵府里头好太多，能见着二小姐总归是比素日里要开心的，就跟亲娘见了女儿那般。
宋仁也跟着道了声“夫人万安”，他低着头，行礼的手有些不自然。
那头的赵若苓谢过他之后，便带着两个婆子往里头走，最后就只留得他一人愣在此处。宋仁前后转了几圈，竟不知要往何处去，倘若别人看到，还以为鬼打墙了呢。
再说王婆子二人，进院儿之后便一直有说不完的话，从赵若苓小时候，又说到赵晗雪小时候，那架势，估计得说上几夜才能说完小时候的一干臊人事儿。
赵若苓坐在铜镜前，丫头正给她梳发髻，过后又换了身儿简便一些的衣裳，东西厢的门便也开了，院儿里的人都起了。
“这便是小君和彤儿吧？可水灵的小女娃娃，过来让奴婢瞧瞧。”
这般说话的便只得是王奶娘，小君兄妹先过来请安，再和赵若苓一同用早饭。
“奶娘，钱嬷嬷，你们这又是带的甚过来？”
两个婆子背来的包裹都不小，鼓鼓囊囊的，还一进门就递给了小金。
“那里头都是大夫人装的，可不是奴婢们擅自做主送来的。先前儿大夫人都仔细交代过，里头有给三个孩子的玩意儿，镯子项圈甚的，还有支钗，说是给二小姐的。”
赵若苓不解，为何都成亲这般久了大夫人又送支钗过来，小金将钗递过来，她又拿在手里看了看，还是没觉着有甚不同。
“大夫人还有说甚？为何就单单送了这支钗？”
王奶娘抿了抿嘴，答不上话，倒是钱嬷嬷接话了，“大夫人叫二小姐收着便是，无甚大碍的。”
赵若苓将钗递过去，唤彤儿过来，那头小金又将包裹里的两对儿镯子拿来。
乳白色的玉镯子，成色看上去乃是上品，大夫人出手阔绰，竟随意出手便是这般贵重之物。
阿茹和彤儿一人一对儿，都说好玉养人，大家闺秀哪个不是簪银戴玉。阿茹自是不用说，彤儿如今也是赵若苓名下的嫡女，各种礼制都得慢慢走下去。
包裹里除了许多小孩子的衣物，还有个项圈，打造得极是精细，连上头的纹路都清楚得很。
赵若苓将此银项圈戴在小君颈上，在有那长命锁配着，小君的命格怎地都会好转的了。
早膳之后西厢两位过来请安，见着三个孩子身上的物件，眼底都有些艳羡，却奈何家中并无那般殷实积蓄，也就只能羡慕一阵儿便作罢。
周姨娘之母乃一普通农户，早年丧父，又有一幼弟，其母平氏便起心思卖了周姨娘。现如今女儿被抬做妾，还是县令大人的侍妾，平氏便似乎和女儿关系好了很多。
就先前周管家半遮半掩说的那些个腌臜事儿，像周姨娘这般胆小的性子，是如何也做不来的，背后出主意的少不得就是这个平氏。
赵若苓之前限制了后院儿闲杂人的进出，想必周母又会想其他法子得知女儿在内院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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