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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恩怨


原以为自己头颅即将搬家的张原,惊魂未定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经再三确认脑袋依旧还在时,才缓过神看向菜园子外的救命恩人。初识以为眼花,当细细再瞧时,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正拉着满弦弓,警惕的戒备着云天的苍鹰,而左右还拱卫着数名胡人武士。

        “少主,不能在放箭了。苍鹰是我们草原的神鸟,是长生天的使者。若在冒犯,将会遭受长生天责罚的!”一个虎背熊腰模样的武士刷的一声跪倒在地,伏地卑躬的向那小孩请求,而这武士正是豆候突,自然那小孩便是宇文泰了。

        “也罢。”宇文泰收起了弓弦,摆手示意作罢。其实他未尝不对神鸟充满着与生俱来的崇崇敬意,只是方才情况危急,救人心切不得以而为之,更何况也只是阻拦苍鹰的靠近,并未有心去伤它。见天上的苍鹰已远远的盘旋,想来暂时脱离了险境,便抬起步子朝菜园子内走去,要与那被救下的小哥照面。

        不见还好,然而当二人面对面朝彼此走来,直至四目相视,看清对方脸部的轮廓时,却大惊失色,转瞬二人怒不可遏的就冲向了彼此,扭打在了一块。豆候突与众胡人武士见状,赶紧冲了过来,才发现方才少主救下的这小子,竟然就是日前,在流朔馆门前冒犯少主的那个小哥,一时暴跳如雷也要赤膊上阵,但却被宇文泰喝止住了。

        二人拳脚相向,虽然张原年长身高,然而却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一时腮帮却是阵阵剧痛,苦不堪言,好不明白对方为何总攻击自己的下颚。好在张原身手还算敏捷,躲过了数次呼啸而来的长拳;而那宇文泰虽说生于鲜卑军户,武技过人倒是不假,只不过由于体量矮小,先天吃着大亏,对着张原的回击也着实有些吃力,最终在张原一个扫转攻势下,下盘失了重心,跌到在地。见在随从的面前失了颜面,宇文泰恼羞成怒,从地上翻跃而起,凌空一脚踢在了张原的下颚上,只见其立足未稳踉跄倒退了数步,痛楚的捂着下巴,一时满嘴鲜血“呜哇”的吐了出来。这下可把宇文泰吓了一跳,赶紧一个箭步跨了过来要查看张原的伤情。

        正值此时,慧地禅师也率着弟子赶来了,原本是要寻觅那老鸹的,却见二人如此胡来,竟在寺内私斗,有些愠怒,但又见二人伤情便隐忍不作,赶紧让汤药侍者为其疗伤,而弟子们则进园子内搜寻老鸹去了。

        张原坐在地上“呜哇”了好一会,除了疼痛外,感觉自己的下颚快要掉下了。那汤药侍者找来一盆清水,为其搽拭掉了嘴边的血迹以及冲漱嘴里的鲜血后,才发现只是掉了一颗门牙,好在无大碍,为其敷了些药与热袋便自行退去了。

        这时,数个沙弥已抬着印光从菜园子内出来,两臂被布条正包扎着,嘴里哎哟的痛苦叫个不停,看样子是被巨大的冲力伤到了筋骨,伤的不轻。见着这幅景象,张原从地上爬了起来,深怀愧疚的想说些什么,然而嘴里疼的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用那双肃目的眼神感激的看着印光,不过这十来岁的小沙弥痛的全然无视了周围,以致痛疼的,最终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就在众人目送小沙弥离开后,一个汤药侍者从菜园子内跑了出来,对着住持轻轻耳语一番。而慧地住持在侧耳倾听时,细细的蚕眉随着语调微微一皱,缓声念道:“阿弥陀佛。”语毕,便对着张原说道:“小施主,请随我来吧。”张原一言不发,木讷的紧紧跟在禅师身后,而宇文泰等人知趣的也跟了过来。

        而此时,随着远方一声鹰哨响起,原本一直翱翔于天际的那只苍鹰,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苍穹的云海中。

        当张原一进入菜园子,就见伤痕累累满身鲜血的金乌,趴在蓑衣上奄奄一息,一动不动......

        “金乌!”两个字语,从张原透风的门牙穿透了出来,全然顾不着此刻下颚的剧痛。一头扑倒在金乌怀里,伤心的抱着老鸹“呜呜~”的发着声音,脸颊的泪水也应声流淌而下。虽然曾经自己厌恶过它们,但是自从那次小山顶的死里逃生,他与它都是被遗弃的,是同病相怜的命运,冥冥之中让他们走在了一起,一同经历着死亡边际的游离,也让他彻底从内心,开始把金乌当成了自己的朋友!而眼下的金乌已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恢复理智的张原则不断的告诉着自己:“我要救它!”

        在旁人眼中,张原忽然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不禁让人担忧起来,各位沙弥们正要上去劝慰,却不想他爬起了身,用着异样的表情,深深的朝着慧地禅师扣头一拜道:“请师傅一定帮我照看好金乌,小儿这就去山上讨些药材,我一定要救活金乌……”说着,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虽然话语有些不清,但是多少能够听懂要表述的话意思。

        慧地禅师看着眼前的这个无名小娃,鼻子不由一酸,郑重的点了点头,颔首道:“我佛慈悲,救济苍生,也是贫僧的本分。既然小施主精通岐黄之术,这再好不过;若有需用及的药石,可以不妨去本寺的药堂看看。若小施主还有其他所需,本寺上下一定鼎力相助。”

        慧地禅师话音一毕,汤药侍者便走上了前来为张原引路;张原再三拜谢过后,便随着汤药侍者而去了。

        看着张原匆匆离去的背影,宇文泰不禁叹道:“如此舍命相救一只老鸹,对禽兽尚且如此有情有义,更何况对人呢?”素来对汉人颇为歧视的豆候突,此刻也被张原的勇义给触动了,心怀敬意,行以注目之礼远送。

        “阿弥陀佛,宇文小施主。”

        听到叫唤,宇文泰自知慧地禅师是要来兴师问罪了,不觉心虚的低下了脑袋,赶紧应声自请罪道:“小儿今日坏了佛门规矩,甘愿受罚!还请慧上地下禅师处置。”

        “善哉善哉,佛法以普度教化众生,并未有处置世人之说,不过小施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接着,慧地禅师便道起了一番佛礼教化大道,听的宇文泰唯唯是从,似有在虔心忏过的样子。只是慧地禅师心中几个疑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宇文小施主与方才那位小施主是有何恩怨?亦救亦搏,贫僧倒是有些糊涂了。”

        宇文泰听禅师如此卖关子,竟然说的是这事,不禁神色才稍稍为之一松,笑道:“有劳禅师上心,经今日交手,我与他再无仇怨。只是他命如此生硬,小儿好奇不及。若允,可奉为良友,何尝不可,只是怕方才拳脚相加,说不定他正深怨于我。”

        “万事皆和,乃天下大同,若有机缘,贫僧自可撮合你们二人和睦。”慧地言语之间隐隐缓了缓语气,挑起蚕眉又继续问道:“那许施主与贫僧曾引为文友,素有旧识。敢问小施主何故将其赶出了寺门?在外人看来,还误以为老衲恣意驱赶香客,坏我定林寺名声,还望小施主告知一二。”

        绕了一大圈子,竟然是为这事而来。不过说到这个许书生,宇文泰却有些面露不悦,颇有难言而道:“既然禅师问起,小儿也就如实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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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在今晨辰时,沙弥们那会已早早在大雄宝殿内入定,正做着早课。而别院中的宇文泰却起了个早,绕到中庭,围着千年公孙树踱步端详着。虽然昨日随着上座入寺,这棵庞然大物就已深深的映入了他的眼帘,只不过匆忙之间没有此刻这番心境,如此的惬意赏析罢了。

        “公子,今日起的可早。”听这声音,宇文泰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应了句:“恩,想必许兄也不想错过这晨曦之景吧。”

        “知我非公子也。”许书生讪然笑道,旋儿便尾随在宇文泰身后,一边观赏着这棵银杏,一边细细的望着他那入定神闲的背影。

        “公子应知,今上初临大位,却年幼无猜,孱弱于朝堂,自史以来主少国疑;这天下不久之时,恐怕再难有今日这般安生了。”说这话时,许书生面若止水,似乎是在对自己自言而已。宇文泰却听出了他的深意,只是不做声响。

        见对方并未应接自己的话语,许权也不诧异,只是仍以散漫之态自语道:“昔日太武,置六镇世守边陲,以抵御柔然北患,缓解朝廷生息,可得南下用兵,纳河水以北归为王化。昔日六镇可谓大魏,国之肺腑矣。”

        “如许兄所言。虽昔日荣耀无上,可值今时,塞外六镇亦非往日,陷于没落早已乾坤定数,然非你我匹夫之能所能转变。”宇文泰终究还是接过了话语,虽然外表只是一个十岁小娃,然而其天赋异禀的才貌却令许书生信服不已。对于提及六镇的状况,宇文泰相比于他人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言及此处时,心中却是一顿唏嘘。

        而正沉浸于往日荣辉的许书生,口中则叨叨有词,莫名的叹息了起来:“天道苍苍,因果相环。先皇虽素怀仁慈,只是惋惜废了这‘子贵母死’之制,让胡太后存于今时祸乱朝纲,柄权称制,倒是可怜了这天下人......”

        听到许书生的这席叹言,宇文泰有些生气了,直道:“许兄这话好是无情,难道你非人母所生?!哪有儿郎愿因自己显贵,而让人母赴死的道理?罔顾伦常之法不胜人情,许兄的刻薄之言,在下不敢苟同!”看着这位一直待为师友的许兄竟然说出如此绝情之语,心中甚寒。

        听到公子的指责之声,许书生有些懵住了,顿时口不择言,赶紧试图解释着:“公......公子......且听我道说缘由一二,在行评......”

        “无需多言!”宇文泰正颜厉色一口回绝,将许书生说到一半的话给堵了回去,旋即又斥道:“许兄常言,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贵为人子,竟然能苟同‘子贵母死’之说,言不由衷,实为衣冠禽兽,不孝不忠不义之人!只怪昔日我错赦你奴籍,错信与你!”

        本在别院候着的豆候突,忽然听到中庭传来一阵杂吵,赶紧提步向这边奔来。却见少主正怒斥着那穷酸书生,虽不知原因,但素来与那书生就不对眼,一时幸灾乐祸,好不得意。

        “公子......”面对着公子的苛责,许书生一时百口莫辩,哑然失声。

        宇文泰不及其多言,此刻的他,的确是动了真怒,直与许权四目相视,斩钉截铁,喝道:“从此与你行为路人,割席断义!”说完便转身愤然离去。

        割席断义!此时脑袋嗡嗡作响的许书生,如何也不敢置信,这话是从公子口中道出。

        回想曾经以汉奴身份贬配六镇,也被家族开除了宗籍,幸蒙宇文泰赏识,得以脱去了奴籍,并拜入这小娃门下,成为了其幕客,亦师亦友,直至今时已有两年。而在这一刻之前还曾是亲密无间的幕友,现在却如愤慨仇敌,真是造化弄人。不过许书生心中,聊以寄慰于公子只是一时孩子之气。

        豆候突见少主怒气难平而去,便乘机示意左右,两名武士心领神会,对着书生毫无半点情面,上前便是一架,死死的把他给架了起来,就往寺外拖,而这寺外的一幕则刚好为张原所见的那样。

        在宇文泰如实禀告实情后,慧地禅师只是口语佛号,便不再做声,当安排好金乌的安置后,便自回厢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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