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 爷爷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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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己东郊的家，她在楼下买了点儿凉皮、黄瓜和面条，打算凑和一顿。她吃饭永远是凑和，就是圆圆在家，俩人也凑和，想吃一顿像样的饭，就去母亲家。从前有母亲做饭，现在有老三呢。圆圆如果自己在家，直接叫外卖。女儿频繁的吃外卖，消耗掉了这个家本来就极紧张的金钱。
一进客厅，见圆圆正在一堆箱子中翻来找去，这些年圆圆办网店，大大小小的箱子摞得越来越高，把屋里堆得像个仓库，根本下不去脚。
一见母亲，圆圆就说，妈，我的网店现在急需进一批今年流行的裙装，可手头钱不够，你能不能赶紧给我五万块钱？
什么？小东瞪着女儿，你办网店我投了那么多钱，你可一分钱没给过妈。我公司下月房租还没有着落，别说五万，我现在连五千也拿不出。
你那破公司除了赔钱就是赔钱，把外公外婆都快炸干了，你还是没有步入什么良性循环，你乘早关了，省下钱还能让我做一番事业。
圆圆说。
呸！小东来了气，我为你拼了一辈子，你可好，成了我的债主，你瞧净净，不但有了稳定工作，还把自己嫁了。你倒好，光是折腾我了。我问你，你那个美国男朋友怎么着啦？你老说要嫁给他，他人呢？
那个流氓呵，跑了！吃我的喝我的，便宜沾够了，上礼拜不辞而别，回美国去了，说是公司倒闭了。圆圆愤然说。
哼，青春损失费都没一分钱吧？小东问。
这年头，要青春损失费，不是天方夜谭吗？圆圆冷笑。
小东的心，沉入了深潭。那个憨态可掬的小姑娘呢，那个青春逼人的留学生呢，一眨眼，女儿已经成了徐娘半老，昨日黄花。悲哀像一片铅色的轻雾，袭上小东的心头，为女儿，也为自己。
小东对圆圆说，我记得，你上小学时，就有个小男孩每天来找你上学，中学的时候，你们俩也形影不离，那时候我觉得，你们俩就是天生地造的一对。那男孩儿的妈是机关秘书，她专门跟我说过，想把俩孩子撮合一下，可是你一出国回来，就看不上人家啦。要不是你非外国人不嫁，也不会落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你自己不是天天说，美国什么都是最好的吗？我和那美国人好的时候，你不是也天天盼我早点儿嫁到外国去吗？你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想去美国吗？
一连串的话，从圆圆嘴中冒出来。
小东就不吭声了。她去厨房把用香油把黄瓜和凉皮拌了，把芝麻火烧烤了烤，便叫圆圆吃饭。
我不吃这些垃圾！圆圆说，点起一支女士烟，小东知道这个牌子的烟特别昂贵，圆圆可是不离口。
那你吃什么？
我只吃肉，知道吗？我在减肥。
圆圆坦然说。
肉现在一天一个价，比房价涨得还快，你不想让你妈活了？小东的眉头皱起了一个疙瘩。
不差那几个钱吧？圆圆轻蔑地说，我吃生酮饮食半年了，你怎么刚知道？
小东明白了，自己的银行卡飞快地透支，原来家里有个纯粹的食肉动物。可当妈的，怎么能不让女儿吃饭呢？小东这么一想，就转了题，她说，只吃肉营养不均衡，你瘦得快成相片了，小命不要啦？
妈，你OUT啦，这叫骨感，知道吗？圆圆笑起来，你瞧那些年轻姑娘，哪个体重超过100斤的？我的目标，是减到80斤，一点儿粮食都不能吃才能成功。
我自己一个月都不知道肉味儿啦？小东啃着火烧，她中饭也没吃，肚子已空了。突然她咬到一个硬物，吐出一看，是一颗劣质假牙。吃东西一急假牙掉了下来。小东只好用开水泡了火烧，草草吃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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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拿不着钱，生了一晚上闷气。临睡觉前，突然心头一亮。
她来到客厅，见母亲还在生气，便把手搭在母亲肩膀上，妈，我上个星期在街上碰见我表哥啦，听他说，我爷爷的院子已经拆了，得了不少钱。我叔叔和我爸分了家，一人得了两套房，还得了一大笔钱哪。
你爷爷呢？小东问，记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
拆迁完，我爷爷就去世了，是气的。那院子占地好几亩，按现在的价至少值几千万，可人家只给了三分之一的钱。我爷爷就和人家干仗，结果，在拆迁办理论时发了心脏病，送医院人就不行了。后来拆迁办怕担官司，才又多给了一套房和一百万块钱，我爸和我叔才和拆迁办私了。
圆圆说着，带了哭腔。她想起了爷爷，想起来小时候让她骑肩膀上，带她去胡同口小店买冰棍的那个老人，他虽然吝啬，可每天都要挤出三五分钱，给孙女买一根红果或奶油冰棍。
圆圆狠狠擦去涌出的泪水，又说，房和钱，都是我爷爷拿命换来的！
小东听了，也悲上心来，想起她离开那个小院时，老人那凄凉无奈的眼神。想起他偶然蒸了松软香甜的豆包，特意给她端过来几个。
半晌，小东才说，咱们一天也没有孝顺过他。
圆圆说，听表哥说，我爷爷去世以后，本想把他的东西全都烧了，可是从他盖的一床旧被子里，发现了好几摞钞票，都是百元一张的，家里人数了一天，共有二十来万呢，我爸和我叔把那钱分了。我爷爷从前一块咸菜不舍得多吃，谁知道被子里都藏了那么多钱！
母女相对唏嘘，感叹。
圆圆又说，我想去我爸那儿一趟，问他借点儿钱，一来给你公司交房租，二来，我也能进货，以后咱们的生意都好了再还他。
小东惊喜地说，这也是一条路。我有个项目，已经谈到了关键的时候，那单子有20万呢，是个长期合作，除去给专家的钱，还能有赚。
真的？那我就等着钱花啦！
圆圆说，脸上有了光彩。
我不会总走背运的。小东说，又有了生活的信心。
圆圆收拾好东西，直起腰，说，明天去看我老爸，地址我表哥给我了。
等着你的好消息！小东说，她望着女儿，心中涌起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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