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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一章


景十三心神不宁赶回西水村时,天色已经暗下。

        姜屿立在村口的长道旁,布衫着身,形如秀玉,直至等到景十三的身影,他柔着神色上前几步,接过景十三手上牵牛的麻绳,淡淡扫过一眼牛车。

        “小景今日收获也不少,一路劳累了吧。”他笑着轻说道一句,有如月桑绵延,余下的话,未再多问。

        景十三抬眸,随口应下几声,而后回神。

        长桃镇出了事,实难定说复杂混乱,面前的一片安好不忍打破,景十三藏揣在心,暂时不知从何说起。

        一路同姜屿往家里走,她忽而想到怀中的饴糖。

        “我为你买了吃食——”她将裹糖的油纸打开,细微的暗光一映,这才发觉,里头的糖块,已经因天热而融化得模糊。

        粘稠的糖液顺着展开的油纸,流泻在她指尖。

        景十三止住了话,眼神垂落下,顿默半晌开口:“罢了,莫要吃了。”

        屋漏连夜雨,苦心哀沉郁。

        她正想收起来,身畔冷香一扫,姜屿单手接了过去,语气愈柔:“小景特地送我的吗。”他眉眼浸着笑,伸手蘸了一点半融的糖汁,毫不在意地尝一口:“很甜。”

        星下气蕴疏朗,暇色隐现其间。

        他掩下长睫,淡色的双唇微启,分明是稍显轻浮的举动,姜屿做出来,却又叫人难以忽去他的贵气矜雅。

        景十三看着姜屿,目色凝住又沉暗,几乎难以挪开视线。

        姜屿又蘸了一点,景十三没有防备,倏然被他递在唇边:“小景也尝尝。”

        景十三鬼使神差地张开双唇,舌尖舔过姜屿指尖,而后她自知不妥,耳畔染上一抹烫意,避过了姜屿的视线。

        这一抹甜,忽就酿去了许多路上的艰困烦扰,好似云卷吹散,寸缕的天光泻下。

        “小屿”她低着头,小声唤过姜屿。

        姜屿不急不缓,耐心等着景十三:“怎么了。”

        他的声音实在太温柔。

        景十三知道,心细如姜屿,既然会因为她晚归而等在村口,察言观色,又怎么发觉不出她此刻的异样。

        可他绝口不主动问她,好似山川阔达从容,姜屿守在景十三身边,只待她想开口,他便倾耳听着。

        温和有度,不会逾越景十三的防线半分。

        景十三几番犹疑,拧眉纠拧了好一会,听见道旁丛中的夏季蛙鸣,时岁长久淡好,她又将沉重塌在自己心间。

        她摇了摇头,声音淡下:“没什么。”

        而后略作思索,她瞥过姜屿手中捧着的油纸,干着声说道:“我其实,不喜吃糖。”

        姜屿唇角泛着弧度,顺着景十三的目光落下,开口应道:“这样啊。”他指节轻动,用油纸又将半融的饴糖覆上,“那我先包起来。”

        声音浅慢又随淡,有如星点夜幕,浮于高空。

        两人走回屋舍,盥洗入榻后,景十三压抑着心头事,一直辗转难眠。

        窗扉支敞,皎暗的星色渗在屋舍,姜屿忽探手抚上景十三,冷香袭来,慰藉了她的些许烦闷。

        景十三有所觉察,立时出声:“是我吵到你了?”

        她意识到这事,不愿打扰姜屿安睡,欲要起身走去外屋,在别处度下一晚。

        “不是。”姜屿身子靠过来,气息幽缓,“只是有一句话,忘了与小景说。”

        他亦觉有些怯然,抿了抿唇,嗓音有如夜下清泽淌过的小石:“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在小景身边,绝不改变。”

        景十三明白他的心意,当下五味杂陈,一阵酸暖的冲意登涌,如山峦崛起又长连。她决定暂且将所有烦忧抛诸脑后,起了气息,倾身覆在姜屿身上。

        “小屿。”她再唤了一声。

        “嗯。”

        景十三的双唇轻触上去:“闭眼。”

        第二日,景十三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们一早在田间疏渠引流,忽有一人倒地不起,口吐着白沫,浑身抽搐。

        众人惊疑不定,纷纷围作一团,讨论着她莫非突发急症,抑或中了暑,不若几人将她抬回家去歇着吧。

        只是她发病的面容太可怖,担忧者有余,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景十三拨开人群,见状心下一沉,不由多想搁下锄头,上前搂住这人。

        “你莫慌,一时半会还不至丧命。”她以徐宋宋昨日教的手法,替这人不住按揉穴道,意图缓解她的痛苦。

        而后景十三抬头,凝着神色看了一遭,对陈二女说:“劳请姐姐帮忙,同我一道将她抬至阴凉处。”

        陈二女愣怔一声,紧忙应下:“噢,好。”

        群龙有首,景十三好似成了她们的定心丸,其余人为她们避开一条道,两人很快将病发这人抬至田边陌上的大树下。

        没过多久,动静越发大。

        村人以为这人害了急症,忙放下手中活计,纷纷凑成了一团,絮扰讨论起来。

        忽有人自远向近奔来,嘴中急嚎:“女儿!我的女儿?!”

        来人不由分说推开了景十三,抱着陷入昏迷的病者,涕泪交加:“出门还好端端的,怎就忽然成这模样了!你若有事,叫我如何是好!”

        景十三这才知道,中下虫瘴的,原是刘婆婆女儿。

        方才被刘婆婆推撞一下,景十三手肘恰硌上石子,狠狠刺入了痛穴。她抚上手肘,蹙着的眉头几近掩下,面容又迅速镇定如常。

        她顾及当前的紧要,顿声对刘婆婆说:“她许是害了虫瘴之症,这病来势汹汹,长桃镇已有许多人遭殃。”

        景十三不通药疾,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记起徐宋宋的处置:“将她养在家中,每日按揉穴道数次,再煎服些补气的汤药,切记莫让她脱力。”

        她屈身半蹲着,神情凝肃时,周身的气质又孤淡下,嗓音亦沉了许多,事无巨细一一为刘婆婆嘱托好。

        刘婆婆掩身仍在抽搐,垂首自家女儿身前,她神情难辨,哭嚎也小了许多。

        好似猛虎旋于笼中,细细窥探,伺机破笼扑杀。

        景十三浑然未觉,正犹豫着要不将她送去长桃镇:“或者不若让她去——”

        话未出口,她再度被人用力推在地上,脸上猝不及防受了耳刮子,痛得她一时失了反应。

        “都是你这祸害——!”刘婆婆面目憎下,居高而俯身,背着光影显得她神情很暗。

        树影摇娑,光影形刹如魑魅。

        陈二女一时惊住:“你干什么!是景妹子救了你女儿!”

        她们忙于农事,确实少受开蒙,讲不出士人身立高堂,经天纬地的章法抱负,但并非她们是不讲道理之人。

        陈二女一说话,疏通河渠的年轻女子们纷纷附和:“是啊,确是错怪了,她方才一直在帮刘姐姐。”

        刘婆婆咬牙恼怒,充耳未闻。

        得了这一契机,近来所有的憋屈不满,以及她晦私的偏见与压忿,好似忽就找到了可以倾泻的谷底。

        “谁稀罕她惺惺作态!”刘婆婆指着景十三,破口大骂:“你们忘了她的身份么!她是连自己阿爹阿娘都克死的灾星!就是她!是她将一件又一件的灾祸引到村子里的!”

        “这祸害一来村中,今年便生了旱,与我女儿疏渠不多久,竟害得她突发怪病,生死难料。”刘婆婆狞着脸色,言语有如尖刃,毫不客气刺向景十三。

        仿佛天道不公,悉可怨尤在一人身上。

        景十三只是静看着她,一双眼眸似划过明潭,幽色中只有平和。

        两相较之,刘婆婆即便嗓音高亢,气场落下阵来,反倒显得没有底气。她恨意更生,恼羞成怒,还想冲景十三动手。

        景十三长睫一抬,施手阻住她的动作。

        横风下树影摇晃,光驳如星点,坠落其间。近处的村民拢成一圈,诧异生起,噤声看向这方变故。

        少女挺着背脊,垂眸轻道:“旱涝之故,为自然天命,与我并无关系。”

        徐风蝉噪,碎发打在她双眼前,半侧的面容孤冷又镇定。

        景十三声音低淡,继续开口说:“你女儿的病也非独例,镇上早有遭此痛楚者,甚至医馆已人满为患。”她顿了顿,平静继续,“非是我害下的她,待你女儿好转些,你或可问问她,这两日吃过什么不一样的物事。”

        好似凌着的苍雪,她气质僻绝,被村中众人看着也不卑不亢,话音落下,景十三再扫望一眼众人:“清者自清,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皆随你。”

        而后她自觉已无话可说,松开刘婆婆便要离开。

        刘婆婆推搡一下她:“谁信你的鬼话!”

        村民人堆中,忽传出一道闷声:“是啊,怪物怎会承认自己是怪物。”

        陈二女诧异回眸,不可置信:“谁,方才这话谁说的?!”

        事农看天,大家都太苦了。

        苦到心境拉扯,摇摆不定,甚至有劣性之人,意图转添别人的不幸,以撑慰自己摇摇欲坠的日子。

        刘婆婆得这一句帮衬,犹如有了受人撑腰的胆量,女儿害病的悲戚上涌,连日来的不甘心,在喘息声中尽数迸发。

        “祸害就是祸害,将村中弄得一团糟!”她全没了顾及,又想狠狠推她,“你为什么要回来,何不干脆死在外头一了百了!”

        景十三顿在原处,神色意味不明,掩在阴影暗生的碎发间。

        姜屿便是在此时,匆匆赶至陌上村民攒聚处。

        他自人群中避身至前头,便看见中间垂首站立的少女,孤立无援,清寂绕她身,好似与世永存。

        两人数丈相隔,姜屿目光怔怔,挪不开眼,忽感一阵共生的悲凉。

        原来万世腐朽,是逃不脱苦难的。

        “够了!”几乎未多犹疑,他沉声一喝,走上前去,此生第一回,如愿以男子的姿态护住景十三,“宵小低贱之徒,你也敢欺辱她。”

        他待村人好,只因她们是小景在意之人,破开外层纸糊,这群本性卑贱的村中人,根本不配入他眼。

        冷香盛郁而凌厉,好似树梢间的梨花落下,又和夏风一起,共成利刃,骇得刘婆婆退后几步,噤声不敢造次。

        他站在景十三面前,不止怒喝刘婆婆,更气起旁观的村人来。气恼她们半信半疑,作壁上观的姿态,无意对景十三又生伤害。

        姜屿将周围围拢的人一一扫去,直至她们愧疚得躲开他目色。

        “小景不欠你们任何人,是我们待你们太好,以至你们得意忘形。”

        平日千般好,然落魄之时,为她说话的不过寥寥数人。旁人犹疑不定,逐利避害得几近愚腐,反倒更让他心寒,好似自己连日的苦心孤诣,都是无妄的笑话。

        他轻启双唇,嗓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自有一番高位贵门的气势,“人人戴着狰狞的鬼具,将自己无可奈何的悲痛发泄于她人,这样的西水村,又与外界何异。”

        崖顶望深渊,混沌的景象,自叫人敬畏而凛息,又以为会千里之隔,绝无交错。

        殊不知万事可变,什么也难料到。

        “你看不惯她,我们亦生厌于你,彼此不必再惺惺作态。”姜屿再瞥过刘婆婆,落下一句后,坚定地握紧景十三的手,“这里我们不稀罕留下。”

        陈二女有些惊慌,想要上前相劝:“妹夫你消消气,我定揪出那个说混话的——”

        姜屿只是摇头,水面飘起蚍蜉,殊不知其下又有多少攒聚,当下的争弥出气已没了意义。

        他迈出一步,对景十三说:“走吧,我带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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